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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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有冻离 更新:2025-09-15 08:59 字数:3284
若是真的想起来……他还会愿意与我结契么?
贺吟想起沈樾之留给他的那封和离书,一瞬如坠冰窖,那是沈樾之在死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连回忆起来都觉得痛苦万分。
他僵立在花雨之中,脑子里乱得要命。
想来那只小凤凰知道他过往是这样劣迹斑斑,是不会愿意再要他的。
贺吟被骇得手脚发麻,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那一桌未曾撤下的布置。玉白的指尖在酒盏上停留了许久,忽而抓起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烈酒滚过喉咙,呛得他眼眶一酸。
“……贺吟啊贺吟。”他哑着嗓子自言自语,“这样好的小凤凰,独一无二,你若再装聋作哑,怕是他真要飞走了。”
…………
沈樾之在蓬莱仙洲是有住所的。
这间树上搭建的木头小屋,曾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于他而言不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是可以称之为“家”的归处。
许久未回,他便撸起袖子将里外打扫了一遍,而后随手拣了一本书,在屋中静静等待。
等得沈樾之都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抬眼看了下天色,心道贺吟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晚多了。
一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气,沈樾之眯眼,借月光看清了那人脸上飞起的两抹斜红。
“你饮酒了?”沈樾之皱起鼻子,四处闻了闻,然后一手撑住了贺吟的胸膛,“……醉鬼不许进家门。”
被拒之门外的男人顿时更伤心了,盯了沈樾之好久,才委屈巴巴地开口:“樾之,你不要嫌弃我。”
“我没有……唔!”
一只手铁箍似地掐住了他的下巴,下一瞬,有什么干燥又发凉的东西贴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吮着他的唇,叫他一肚子话都倒回了喉咙。
酒气交缠着舌,沈樾之尝到一股辛辣微苦的味道……感情这喝得着还是烈酒。
喉间的苦涩不断蔓延,一句连贺吟自己都没想过的话脱口而出:“樾之,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道侣?你是不是怪我没能杀光那些逼死你的人?”
沈樾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贺吟哑声道:“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天原来有那么、那么长。后来,我开始痛恨,神为什么拥有那么长的命数,也开始恨为什么是我背负着三界,连死都不能随心而定。”
贺吟闭上眼,过往的回忆如海浪涌来,慢慢没过了他的口鼻。
“那些回忆我连想都不敢想,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我时常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你还是那样……我怎么和你说话,你都不应。”
“那时候我摸着你的脸,你知道那有多冷吗?我从来没感受过那么冰冷的东西。”贺吟打了个寒颤,“后来我想,你应该是生气了,气我没能及时赶到,也气那些逼死你的腌臜东西。”
“然后,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找了出来。”
说到这,贺吟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他露出了一个凄艳的笑,看得沈樾之后背直发凉。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沈樾之心中猛地一沉,前世贺吟因为他的死而大开杀戒,那他岂不真如那些人所说,成了动摇神明、祸乱三界的妖孽了?
他正心神恍惚着,忽然被人一把紧紧抱入怀中。
一只颤抖的手在他脸上不断抚摸着,比起亲热,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随后贺吟的话也印证了沈樾之的猜想:“太好了……不是冷的。我的樾之……还活着。”
重生之后,沈樾之便隐约察觉,贺吟似乎格外喜欢摸他的脸。要知道这般亲昵的动作,除了在云雨之时,贺吟从前是绝不会轻易做出的。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贺吟那反复确认般的触碰,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想必这个动作,贺吟前世在他死后已做过千万次了吧。
贺吟抱得更紧了些,那力道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之中,随后,一颗脑袋靠到了他的肩上。
沈樾之感到胸腔里被挤得有些发痛,正想要伸手去推开贺吟时,一道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来,立刻就让他停了动作。
那是……神的眼泪吗?
向来淡漠而无情的神,此刻眼中被恨意染得猩红一片,在他耳畔吐露着湿热的醉语,亦是穿越两世而来的真心:
“樾之……别再离开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把那些逼死你的人都杀了……”
第63章 你再……抱紧一点
沈樾之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他连忙抱紧了贺吟,双手轻轻地在后背上拍打安抚,而后对着贺吟左耳道:“没事,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辈子黏着你,好不好?”
“樾之,樾之……不要离开我……”贺吟越说,越像是梦呓。
虽然嘴上抱怨,但沈樾之还是将人扶进了屋里,给贺吟简单擦了擦,就在他身旁睡下了。
隔日一早,沈樾之是在贺吟的怀里醒来的,见贺吟还在睡,干脆趴着光明正大地欣赏了一会美人的睡颜。
贺吟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薄肤在晨光中宛如透白的玉,衬得那微微抖动的长睫更加浓黑,让他心尖也像是被搔了一把,生出些痒痒的意动。
他眼光可真好啊!
看了好一会儿,沈樾之依依不舍地捏了一下贺吟的鼻子,笑道:“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照你这样子啊,怕是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沈樾之没舍得再吵睡美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就出去觅食了。
这个季节能吃的野果不多,沈樾之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一只野兔回来,为此他还特地去了较远的深山。
山中青绿一片,流水淙淙,除了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找了半天,根本没有其他活物的踪影。
正在此时,沈樾之忽然听到一处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心中一喜,放轻脚步跑了过去,拨开树枝一看——
根本没有什么野兔野鸡,只有一个挽着尖尖双髻的粉裙少女。
等等……少女?
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少女?
长袖一拂,少女在面前凭空变出一块通体墨黑的石碑,不大,及人腰高。沈樾之眯着眼睛去看,却见上头什么字都没有刻,根本不知墓主是谁。
只见少女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发髻,梳整了几下,又抚平衣角,这才慢慢蹲了下去。她抱着膝盖坐在石碑的旁边,身子微微蜷缩,让沈樾之无端想到了一只静坐的猫。
她用额角轻蹭了两下石碑,开始小声地讲话,是说给墓中人听的:“好久没回来看你了……别怪我啊,我可是在人间做好事呢!像你常给我讲的话本子那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一个侠士。”
“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啊?如果看到了,怎么也不来夸夸我,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少女抽了抽鼻子,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艳丽至极的羽毛,献宝似地递上前去,带着点哭腔道:“你看,我终于找回了当年你送我的凤羽。你啊,怎么什么都不说,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送人……害得我转手就典当了,这么多年才寻回来。”
“都是你的错……”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发带被风吹起又落下,“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却迟迟不教我什么是爱,是不肯,还是不敢呢?”
“算了,你不说,就让我来说吧。”
少女收好凤羽,吻了一下石碑,眼角拖出一道亮亮的湿痕,“……我爱你。”
自打少女拿出羽毛时,沈樾之的目光就一直凝在那上头,那是他们凤凰的尾羽。若按少女的说法,她是物主,那么她应该算是凤凰一族的遗孀了。
或许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浩劫,让有情人连告别都没能来得及。
不知何时,少女猛地站起身,一挥手,那墓碑便倏然消失了。待沈樾之回过神来,面前只余随风摆动的树丛,哪里还有那少女的身影?
他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都没能再找到那少女与墓碑,只好放弃。遇上了这样一件奇事,觅食的心情被搅没,他随便吃了两个果子便赶了回去。
回到小屋时,贺吟已经醒了,还用了清尘术将屋子里外打扫一新。
见沈樾之回来,贺吟先是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斟酌着问道:“樾之,昨日我吃多了酒,没有乱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听了这话,沈樾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瞪着贺吟,质问道:“昨夜的事,你你你,你都不记得了?”
贺吟垂眸一叹,低低道:“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好啊,跑到他这里大闹一顿,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位神真是离谱得可以啊!
“你,昨夜说得可不少啊。”
沈樾之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故意道:“很重要哦——你若是能清醒着将这些话说了,我就答应你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