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烟正在回消息，闻言抬头看她。
  车内黯淡的光线里，她的眼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是我自己做的。”
  沈风霓目露诧色，“自己做的？”
  她一时间想象不到，为什么江濯烟这样忙于工作的人会在工作日的中午自己做一个三明治。除非……
  “这该不会是你自己的午饭吧？”
  沈风霓突然觉得抱歉。或许江濯烟只是跟她寒暄一下，得知她没吃饭之后，就把午饭让给了自己。
  “不是。”江濯烟勾了下唇角，笑意愈发明显，“是给你……是不小心做多了的。”
  沈风霓也笑，“那我运气不错，正好捡漏了。”
  “你去‘观星’做什么，是因为盛心言的事么？”
  江濯烟突然问。
  观星传媒是盛心言签约的公司，也是直播行业中的领军者之一。总部距离沈风霓的家不算远，十公里左右的距离。
  沈风霓承认道：“对。”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早晨的那场闹剧恐怕已经在业内传遍，江濯烟自然也会听闻，所以才轻易就猜到了答案。
  舆论环境对主播心态的影响太大，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令人不知道如何收场，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平息。
  江濯烟目光闪烁，“你也不知道原因？”
  沈风霓与盛心言经常连麦互动，能看出两个人关系很好。但看沈风霓现在的状态，好像跟她同样困惑。
  沈风霓苦笑，“我不清楚。”
  聊天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了观星传媒的公司楼下。
  “谢谢小江总，我先下车了。”
  沈风霓礼貌地向对方道谢，准备下车。可是车子却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在公司门口停留，而是直接驶入了公司内部的停车场。
  她不明所以，“小江总来观星有事？”
  “嗯，跟盛小姐有合作，来了解一下情况。”
  江濯烟平静回答。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搭配同色系细跟短靴。被地下停车场里冷白色的灯光笼罩着，更显得孤冷不易接近。
  但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沈风霓却觉得十分安心。
  当生活的节奏突然被打乱，有人与她一同分担，总好过独自面对。
  江濯烟在工作中的优先级很高，一踏进公司的大门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简单寒暄过后，被秘书直接带到了某位高管的办公室进行对接。
  “小江总，沈小姐。”
  眼前的高管名叫罗烨，西装革履，笑容可掬。对于沈风霓和江濯烟一同前来这件事，他显然有些不理解，但却并没有多问。
  罗烨客客气气地倒了茶水，在对面的沙发上落了座，“二位前来，是因为心言的事么？”
  “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江濯烟颔首，“盛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盛心言所在的小组由罗烨负责，他是对方的上司，所有情况都会及时向罗烨汇报，所以找他询问是最快也最方便的渠道。
  “心言的情绪还是不稳定，已经让她的家人先接回去休息了。我知道二位很着急，但还是先不要过多打扰她比较好。”
  罗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对于这次的事件，我并不是特别意外。心言她……状态一直不算好。”
  沈风霓的心一紧，“什么意思？”
  “沈小姐，你也是主播，应该很了解这一行的难处。”
  罗烨注视着她，语气温和地解释，“主播看似光鲜，但也有很多不易。要说工作中最辛苦的地方，那就是要不断给出情绪价值，做得越久，精神内耗就越严重。心言虽然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实际上已经看过好几次心理医生了……”
  罗烨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内容无非是盛心言承受着来自公司、来自粉丝的很大压力，长期积累下来，导致情绪崩盘。
  沈风霓认真听着，心里却始终难以接受这样的解释。
  罗烨的叙述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她却怎么都觉得有种违和感。这种违和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对不上”。
  她所认识和了解的盛心言，与罗烨口中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在沈风霓的印象里，盛心言坚强果决，既豪爽也有可爱的一面，像一株热烈的向日葵，积极地面向阳光生长。
  怎么在罗烨的描述里，就成了情绪化、担不住工作压力的脆弱小花？
  而且盛心言性子直，如果真的是长期被此事困扰，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跟她抱怨过？
  “小江总，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
  不知不觉，罗烨已经进入了总结陈词的阶段，“如果您选择终止与心言的合作，我们会全力配合，争取将对您的影响降到最低。”
  江濯烟不置可否，“我会考虑。”
  语气平淡，毫无起伏，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场交谈结束时，正值下班高峰。暮色笼罩的高楼灯火通明，疲惫的上班族们从大门鱼贯而出，黑压压地汇入路上的人群中。
  人人行色匆匆，仿佛各自拥有提前预设好的轨道，永远在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站，日复一日。
  等电梯的间隙，沈风霓打开手机。
  盛心言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沈风霓轻叹，转而刷起了新闻。
  关于盛心言的那条热搜热度未减，高悬在榜单前列。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人趁机带节奏混水摸鱼，裹挟着恶意的指点和评论纷至沓来，甚至连以往直播中的玩笑话也被揪出来反复推敲，作为当事人性情暴戾的证据。
  有时候互联网就是如此，恶意肆意发散，没有理由也没有代价。
  “别急。”身边响起江濯烟的声音，“他说会很快采取公关手段，我们再观望一下。”
  江濯烟话里的“他”指的是罗烨。
  沈风霓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没底儿。
  现在的局面不容乐观，她对罗烨并无了解，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不会有公关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疲惫的嗓音。
  沈风霓微怔，立刻回眸看向声音来源。
  是个年轻的短发女孩子，穿着休闲外套和牛仔裤，样貌有几分熟悉。
  沈风霓在脑海中快速回忆，很快想起答案，“小梨？”
  周小梨是盛心言的助理，活泼开朗，平时会在直播间发红包维护公屏，偶尔也会出镜。只是眼前的人跟以往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完全不同，身形微微佝偻，脸色也憔悴得厉害。
  “是我。”周小梨点点头，勉强挤出笑容。
  她的怀里抱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办公用品和杂物，凌乱地堆叠在一起，毫无章法。
  就像是工作到半途突然被扫地出门，猝不及防，分外狼狈。
  再联想到周小梨刚才的话，沈风霓心中蓦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你怎么了？”
  “我……”周小梨嗫嚅着，似乎很是挣扎，“我、我辞职了。”
  电梯在此时抵达，周围等电梯的人陆续进入，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脚步声里，几乎低不可闻。
  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三个人谁也没有上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新的乘坐电梯的一拨人还未聚集，四周略显空荡。
  安静的空气里，江濯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17章
  清澜市依山傍水，盛产山珍与河鲜，从而衍生出繁荣的美食产业。
  比如当前这家餐厅。
  招牌菜是河鲜拼盘，新鲜的虾蟹蒸熟后浇上特制酱料，风味独特，口感绝佳，是沈风霓喜欢的口味。
  不过此时的沈风霓毫无胃口，手里的筷子抬了抬，落回空荡荡的餐盘里，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坐在身侧的江濯烟开口，看向餐桌另一端的周小梨。
  这家高级餐厅的包间隔音效果很好，比起人多嘴杂的写字楼，更适合谈论私密内容。
  周小梨低着头，耳边碎发凌乱，脸色憔悴。装满杂物的纸箱放在她的脚边，满是被扫地出门的狼狈。
  她盯着眼前的一小块桌面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心言这次出事，是因为罗烨。”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神经猛然绷紧，沈风霓惊愕地抬眼，“罗烨？”
  “是。”周小梨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应该不知道吧，罗烨曾经追求了心言一段时间。”
  世人皆有执念，若是爱而不得，就会滋生出许多不同的念头。
  有人愿意送上祝福，只要对方过得好便可，比如江濯烟；也有人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掉，比如罗烨。
  强扭的瓜不甜，可扭下来踩进尘埃里也算痛快。
  盛心言刚进公司时略带几分青涩，但已经美得令人惊叹，即便是在美人遍地开花的网红圈，也丝毫不比谁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