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定谳      更新:2025-09-15 09:14      字数:3287
  崔黎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并且向季之桁示意,季之桁这才发现崔黎的左右手根本抬不起来,大概也做不到举剑的动作。
  “那时候条件艰苦,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换,那些人看我筋骨奇佳,笃定我是什么武学奇才,所以断去我的手筋,每日塞点剩饭剩菜打发我。这也然后我知足了,毕竟有吃的就已经是难上加难。”
  道门风气不好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这些人仗着自己比普通人多几分本事,总爱恃强凌弱,偏偏这些人还打着正人君子的旗号,伪善至极。
  “季长璃,先帝立下的太女,她想要毁掉这一切,大概这世道也不大好,我这面相瞧着命也不长,大不了就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好事坏事都做到底。”
  崔黎的想法早就扭曲,季之桁自知自己三言两语无法撼动这人的想法,索性一言不发,她手里捏着那一枚令牌,跟随崔黎走到妖兽聚集的地方。
  其实季之桁更想去探查一下司落的位置,毕竟这人对季眠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也不知道崔黎是如何突破雨槐的层层护卫,将其光明正大掳走的。
  “留在我身边,阿桁,不要再离开了。”
  沉重的大门缓慢合上,直至一丝光亮也无,季之桁嗅着里面的腥气,竟然长吁了一口气。果然黑暗笼罩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握上她的手,这只妖怪身上没有那种陈腐的气息,反而有股清淡的香气,她手里凝起一团火球,将二者之间的空间映照。
  “这里气息太重不宜久留,跟我走。”
  现在距离林清也苏醒已有三日,为了掩人耳目,林清也将季眠关押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用手链和脚镣一起将人死死扣住,链条有一定长度,能够让她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林清也又一次开门进来,季眠垂着头,听到声响缓慢的睁开眼,如今她连抬起头的动作都有些费力,她靠在墙角,只是淡淡的看着林清也,什么也不说,嘴角好似浮着一抹笑。
  林清也走进来之后就关上了门,将外面的光线隔绝,不给季眠任何一点喘息之机。
  林清也走到季眠身前,看了一眼原封不动的餐盒,心口总归升起一丝怒意。
  这三日,不论林清也想做什么季眠都竭力满足她,用锁链锁着,或是对着明镜,只要林清也开口,只要林清也想要,季眠一并应承。
  除了进食,就算林清也亲自下厨,她也只是尝一些,也就用筷子头沾了沾,尝了个味道之后就又闭上眼沉睡。
  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林清也确实带来了新的变数,可她还是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自己替代对方,她什么也做不到。
  一切还是和那一次次轮回一样,换得其中的一种悲惨结局。
  今日林清也带了一壶酒进来,她坐在季眠身边,轻轻靠着她的肩头。
  “你虽然不问,但我想你该是想要知道的。”
  林清也饮了一杯酒,酒水分明是清凉甜美的果酒,此时竟然也变得如此苦涩,那苦涩锈蚀了林清也的喉咙,让话音都难以被轻易挤出来。
  “过了那么久,那么多世,你带我逃避了那么些年,带我寻求了那么些年,我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恶念?”
  林清也和季眠归根究底算是一种人,只是林清也身上的东西好歹有沉镜所授的心法用来压制,要不然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林清也的外观是清的,内里的血却是混浊,一清一浊,好不容易才能权衡,所以在与季眠重逢之前,她一直都因此不苟言笑,连情绪波动都少有,就是为了压制那妖血的功效。
  季眠与她不同的是,季眠浑身上下都是混浊的,她的躯壳都变成了一个容器,成为这世间唯一能够完全运用焚天剑的适格者,她也为这份力量付出了代价,她的情感,她的表情,她的记忆,都受到了干扰。
  就算她再坚定不移,也无法完全与这股力量抗衡,所以她常常会失控。
  季眠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
  林清也:“那一次你身死,大地生灵涂炭,我走了很久,得到了全是故友的死讯,就连我的两位师尊都死在了余潮之中,你没有尸骨,所以我带着黑谳走遍天下,仿佛这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大地俱是血色,寸草不生,哪里还能瞧得出原本的模样?
  这个时候,离生序出现了。我知道这东西是罪魁祸首,可是就算如此,它也仍旧没有覆灭,它找到我,让我看到了你所有的过去,包括我以往不知道的那些逃离,那些奔走的日子。然后它问我,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不会选择重新来一遍。”
  说实话,林清也一开始对其十分不屑,可离生序就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带领剩下的人类开垦农田,种植粮食养活自己,看她夜以继日地播种,却来年大旱,颗粒无收。
  这些都无所谓,总会好起来。后来总算有了些起色,林清也便想要离开,她走遍山川湖海,想要找到一点故人的痕迹。
  她作为受血者的寿命还在太长,这一生遥遥无期,一眼望不到头,可她又偏偏得活着,可是无边的孤寂,思念,苦闷,爱意,无处宣泄,在离生序的刺激之下,她终究还是妥协。
  “我希望和她一直纠缠,生生世世。”
  第76章 遗愿
  季眠这一辈子都是算计来的。出生后,过了孩提时最欢快难忘的时期,就被选中为特别的那个人,算计进一个计划里,很多人都甘为棋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为了一个她们看不见的明天。
  日头依旧高悬,可天地并不景明。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将她留下来。
  镣铐么,她不是没有戴过,与她交欢,也并非没有做过,可一想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她心中的感情又忍不住的想要爆发出来。
  可惜不行,就像头顶悬着一块巨石,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人的知觉是麻木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该做什么,该伤心,该落泪,以前她甚至可以游刃有余地装出来,这下却做不到。
  季眠在赌,她在赌林清也会心软。
  一连几日,没有进食导致她身体虚弱,意识浮浮沉沉,她好像总在睡着,醒来的时候也看不见什么光,也像是闭着眼一样。
  她自己也分不太清过了几日,但总归不会太久,林清也舍不得,舍不得季眠抗那么久。
  在不知道第几日的清醒时分,季眠发现自己身边缩着一团小黑影,这里面黑漆漆的,这位不速之客也不知道点上一盏灯。
  季眠醒来的时候动了动身子,扯动了身上的锁链,这人大概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却不说话,连动作也不曾挪动半分。
  林清也身上比她要暖和不少,靠着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对方身上去。
  林清也本是僵着身子,感受到她的动作,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抱住她。季眠缩在她怀里,因为饥饿的困倦,加上这一点温暖舒适,她眯着眼睛,眼皮都快要掀不开。
  这时候,天空下起一阵小雨,雨水落在她眼皮上,温热的,又蓦地有些滚烫。
  “季眠,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季眠知道这人这几天大概都在找别的办法,或者是一直都在找,但既然她这样说了,那结果也是不言而明。
  季眠没有回答她,只是仰着头,用手指轻轻勾了勾林清也的下巴。
  “你过来。”
  季眠说话的中气不太足,让人不怎么能听清,林清也听话地凑近,眼底垂泪的位置被季眠冰凉的唇轻轻碰了一下。
  “无妨。”
  季眠说。
  “你是要放我离开了么?”
  “我不愿意。”
  不想,不愿,可是无法。
  心脏像被关在了一个狭窄的木盒子里,闷着,挤着,哪里都疼。
  季眠深深叹息。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再陪陪我。”
  地宫之下,季之桁已经被崔黎关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倒是没受多少委屈,毕竟处处有人罩着。
  助她的“人”,或许不该如此称呼,可她十分厌倦自己那一副妖身,平日也总以人形示人,她的面容瞧着十分年轻,就是行事颇为稳重,有她在身侧,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安全感。
  季之桁在这地宫里无趣的很,便时常寻她聊上几句,大抵崔黎根本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混着如此多的奸细,真以为自己把人关的好好的。
  这位姐姐没有姓名,她和自己这群伙伴一样,都是被季眠从鬼门关里面救回来的,她们曾经都被种群背叛过,就算尽数被歼灭也不愿其得到善终,更何况她们本就活不长久了。
  “这位崔宫主行事有些奇怪。”
  女妖看着季之桁皱起眉,担心她害怕,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孩子,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魔教被都已经这样危险,可她想着夺权之后,却没有任何打算要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