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钟敬言      更新:2025-09-15 09:23      字数:3312
  话到最后还没说完,女孩捂住肚子。
  陈觅看她脸上表情煞白,她起身扶住女孩胳膊,“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
  女孩没说话,穿裙子的大腿内侧缓缓流出鲜血。
  像前几天的凌晨三点,谢如竹割开手腕的殷红颜色。
  -
  郑伯俊接到未婚妻电话的时候还在忙碌结婚会场事宜,他本不想管这些琐碎,但考虑到对方目前的孕妇身份不宜过渡操劳,虽不情愿,但他还是主动把这份工作揽了下来。
  怀孕的女人总是麻烦,他接起电话,假装温声地应了句喂,“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只说一句,“我们分手吧。”
  郑伯俊当即不肯,扬起音调反对,“不行,那孩子怎么办?”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没拿电话的手插住西装口袋兜,左右来回走动,深呼吸几次,假意温和:“我的意思是说——比起孩子,我更在意你……”
  未婚妻并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接打断道:“分手的事情我刚刚已经跟你爸妈说过,没点破,就说你出轨,剩下该怎么解释你自己去说。”
  她叹气,“我们也算认识那么多年,叫我真正对你狠心也难。”
  郑伯俊的身形定住,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你说什么?”
  她轻笑:“还要我点破吗?也是我傻,之前你怎么都不肯碰我,好不容易碰我却是目标明确要直接上.床,不肯做措施,一口一个孩子生下来结婚。如果不是你男朋友的好朋友亲口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还觉得自己下辈子能够完全托付给你。现在没什么麻烦事,刚怀孕胎位本身不太稳,今天孩子直接被你气掉。我们没什么牵绊,以后也就没有往来的必要了。”
  “另外——”她警告郑伯俊,“我不打算向外说明是你同性恋的事情,但如果你敢继续骗婚祸害其他女孩,以后就别怪我不给你情面!”
  电话挂断,忙音绵连。
  郑伯俊像被一盆水从头淋到尾,回过神来后他想起这段日子谢如竹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还有那个女人刚才说的话——“你男朋友的好朋友亲口告诉我。”
  “操!”
  手里的电话被狠狠砸出去,机身落到大理石的地板上弹了两弹,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
  第29章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陈觅约周烟见面,还是在城南中学的教职工宿舍内,她这个周末没有回家,特地把时间空出来给她。
  桌上热茶摆好,她端坐在沙发上,面对空落落的客厅,满怀期待周烟的如约而至。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正在厨房里面熬煮乌鸡汤的顾金花听到外面敲门声,她从厨房出来,心中纳闷是谁。坐在客厅的许牵招从沙发上站起,迎面向她道:“伯母,我来就好。”
  天边黑云涌动,阴风呼啸,预兆不久之后的大雨将至。
  门开。
  陈觅下意识抬手拨弄头上发型,半扎半落的马尾,仅一根颜色纯正的红色丝巾系绑,莫名紧张,也许跟后面要说的话有关。
  “进来坐吧。”她侧身拉门,脸上扬起一个抱歉的笑:“好不容易一个月休息一次,没让你陪思源,反而是来找我。”
  周烟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她擦身进来,动作间不小心同陈觅有些许触碰,两人均是一愣,心思各异,很快又换上其他表情掩过。
  门关。
  许牵招和顾金花不知所措看着站在门外的陌生人,他戴一副半框眼镜,剪裁合身的西装与这栋楼房格格不入。厨房中的鸡汤飘荡浓郁的香味,那陌生男人率先朝他们一笑,主动介绍:“你们好,我叫郑伯俊,算是陈觅的一个朋友。”
  许牵招和顾金花相视一眼,将信将疑。
  男人略微低头,脸上的表情像面具,无缝衔接换掉一个又戴上另外一个,本就微笑的一张脸待再抬头时却是万分为难的抱歉,“有些话,今天我不得不亲口说出来。”
  “有些话,今天我不得不亲口说出来。”桌上的茶水放凉,陈觅拽住衣摆的衣角,她同周烟解释完昨天发生的事情,轻叹口气,“我不知道你如何看我。但我对你……”
  周烟伸手止住陈觅接下去要说的话,Z市的气候一到六月就好比女人的脸,随心所欲阴晴不定,她没理会周烟的欲言又止,只是问道:“你同许牵招准备怎么办?”
  一句话,叫时间停滞下来。
  郑伯俊从怀里面掏出手机,市面上最新出的款式,屏面上没多少指纹,他输入密码解锁,从相册里面调出一段视频,共计两分三十秒的画面,在一家破败小旅馆的楼梯拐角,忽亮忽暗的声控灯下能看到一对用力亲吻的身影——
  是两个长发女人,乌黑的发似蛛网缠绕,怀中颜色浓郁的渥丹被挤压皱了形状,花瓣纷扬,从她们的怀中掉落,其中一个身形稍高的女人将脸埋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肩上,两人一承一迎,动作如波浪起伏。
  顾金花下意识拿手挡眼,想骂一句伤风败俗,心中更是气恼对面自称是陈觅朋友的年轻人,他播放这个视频究竟是什么意思?
  内心的抱怨还未结束,她突然听到旁边许牵招迟疑的呼唤,“伯母,视频上的人好像是陈觅。”
  视频被定格在两分三十秒,原本拥吻的两人女人终于舍得分开,顾金花恨不能是自己看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牵住抱有渥丹花女孩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女儿——陈觅。
  “轰隆——”雷声彻响,云翻风动,潮气如数万只攀爬挪动的虫,密密麻麻分布在世界各个角落。
  陈觅低头,看身下沙发暗红色的布料,室内客厅光线昏暗,天矮得只剩拇指长的一截,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但我……”
  她探身,一只脚从沙发移动下来直接踩在地上,冰冰凉,她挽过周烟的脖子,将对方带到自己眼睛前头来,“应该说,你对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忍不住接近,为的就是那份随心所欲的舒服。
  即使周烟知道自己的秘密又如何,她不是蒋童,陈觅相信她不会说的。
  “所以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周烟抬眼望她,目光更是坦然,“朋友,炮友?嗯?”
  她掐声反问,视线朝下能够看到一席工字衣裙如何将陈觅的曲线勾勒,这人清楚自己的优势。她甚至能隐约猜透自己对她的心思,也对,如果心里没有几成把握,陈觅又哪来自信主动告白。
  “反正做不成恋人。”周烟伸手推开她,撕开外层的漂亮伪装,“陈觅,你已经做出很多让人看不起的事情了。我跟你做朋友,甚至是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身上残存的几分善意,但别让那昏了头的自私叫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陈觅顺势跌坐回沙发,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干脆假装没所谓地抓了抓头发,又向前拿起茶几上的烟,原本是想直接抽的,但看到周烟在旁,拿烟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便止住,“我去阳台。”
  “没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当我面抽烟了,不用在意室内还室外。”
  “行。”她脸上表情很淡,按了几次的火机没油,咔嚓咔嚓响半天都没反应。
  “怎么没油啊!”她喃喃自语,声调不耐,两道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
  周烟见陈觅整个人越发烦躁,没动静的火机从她手腕中脱落,被狠狠掷向地面。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勉强扯出一个笑:“吓到你了。”
  周烟摇头,“第一次在便利店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猜想你可能是个情绪化的人,平时的冷静也许只是伪装。”
  “我有我的苦衷。”陈觅接得很快。
  “我知道你为难的地方,你拗不过自己的本性,又不想对不起妈妈。”周烟叹息,她从位子上起身,看向陈觅说道:“你想平衡婚姻、家庭和欲望,很现实。但你就是太过现实主义,所以才把自己种种行为弄得不切实际。”
  陈觅竖起浑身硬刺,不屑嗤笑:“上下两片唇一张一合,你倒说得轻巧。”
  “这世上哪来善始善终?先破后立,你不‘破’只是把自己永远困于囹圄。”
  六月末的雨撒豆成兵,噼里啪啦,终究是重重地落了下来。
  周烟离开以后的客厅陷入一种更深更暗的绝望中,陈觅抬起一只手捂脸,抱腿坐在沙发一角。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起,跟午夜游魂一样毫无预兆。
  来电人是顾金花,铃声急促扯开嗓子大叫。
  陈觅受不住这份喧闹,她接起电话,力气疲惫,“妈,我说过我这周不回家了,你还有什么事?”
  “你先告诉我——你跟女人睡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空自上而下劈开一道雷,青白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所有隐匿在暗色中的脏,大雨嘈杂,反复在耳边落响。
  陈觅脑中一片空白,举着电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小心藏匿多年的秘密,最终还是在这个下雨天,暴露于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