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钟敬言      更新:2025-09-15 09:23      字数:3282
  “你干嘛?”周烟说出来的话没力气,她眼睛半睁,目光像刚从汤浴内洗净而出,又痴又缠热腾腾得蒸着厚雾。
  “笑你漂亮。”
  她不信,觉得是明显的揶揄。
  “真的。”陈觅咬着她的耳朵再三保证,大拇指一下一下划过她的唇畔,指腹内藏有厚茧,是经年累月拿笔结成,“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拇指一下一下擦过唇,酥得周烟过电般颤抖。
  陈觅闭眼吻下,她能感受到周烟的急切和回应,两人呼吸愈乱动作愈急,一只手似一尾鱼,从她棉质长衣的衣摆内游进去。
  手指在触到内衣扣的时候忽然被捉住,陈觅同周烟额头贴着额头,又懒又黏地问:“怎么了?”
  “你能给我以后吗?”她像在茫茫热浪汇成的海中抓到一块浮木。
  陈觅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沉默,她看见周烟盯着自己半晌,盯到目光像风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难以捉摸,她笑,凑过去往脸上亲,但周烟却忽然转过头,让她的吻落了空。
  她轻叹:“我们连现在的快乐都顾不好了,还讲什么以后。”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惦念以后。
  陈觅抬手再去碰他,但周烟却没反应,不迎合不反抗,只一句话泼她冷水,“我亲戚来了。”
  借口简直有够烂的,陈觅差点被她气笑:“你不用这样。”
  “那你这样又是何必?”她冷眼反问。
  问题像模拟卷上最后一道数学题,注定难以得解。
  最后还是陈觅妥协,她亲亲热热抱过周烟,转换自己说话的语调:“亲戚来了,那一块睡觉总没关系吧。”
  周烟勉强同意。
  床铺之上,两人是第一次躺在一起,空调被一人扯住一个角,后背冲着后背,一米八的床中隔有天涯海角的宽广。
  周烟实在是乏了,整天像陀螺一样地打转,饶是铁人也吃不消,她脑袋落在枕头上后,便很块沉沉睡去。
  待再醒来时,却是半夜,她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周围关了灯是一片漆黑,周烟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光,见枕畔边的陈觅闭着眼睛抽噎,大约是梦魇,她一边哭一边嘴里重复道:“妈,我错了,对不起,妈,妈!”
  “陈觅,陈觅。”周烟轻声唤她,伸手揩过她额头的汗,又继续叫道:“陈觅,陈觅,醒醒,醒醒。”
  陈觅哭着从梦里转醒,脸上还沉浸在梦中的伤感中,不说话只是一昧地哭。
  周烟不知作何安慰,便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拍背一边安慰:“都是梦,是假的,都是梦。”
  她仔细擦掉陈觅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陈觅摇头,“太真了,不像梦。”
  “你看到什么?”周烟轻声问。
  “我看到梦里的自己正在厨房帮妈妈准备午饭,然后我很自然地告诉她我喜欢女人,中间没有铺垫,她很崩溃,难以接受,本来在砧板切菜的刀换了个方向冲向我。刀片上还黏着一片刚切好的芹菜叶,我好怕——”
  她重重喘息,手放在心口上捶打,未干的眼眶又蓄满泪水,“我好怕,直到刀尖对准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好怕死。我拼命哭拼命跑,跟我妈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会跟男人结婚的,但我妈怎么都不肯听,她要我还血还泪,还有欠了她一生的债。后来……”
  她没有力气说下去,周烟并不催促,只将她往自己怀中抱得更紧。
  陈觅抬起手背狠狠擦掉重新落下的泪,“后来我看到有一个人从背后朝她心口捅了一刀,血泪全尽,债也不用还了。”
  空调冷气阴冷冷的湿,陈觅出过汗,身上体温偏低,周烟拉过被子将她盖好,又自己把她用力拥在怀里。
  “梦都是假的。”她亲了亲陈觅的嘴角,“我在你身边,以后像这样恐怖的噩梦我把你叫醒,这样你梦到个开头,后面的什么就不用知道了。”
  “你在我身边?”她的泪花要掉不掉,衔在眼睛里面像晶莹剔透的金刚钻,“但我给不了你以后的保证。”
  周烟吻住她的眼,细细吮尝她泪中的咸,“没关系,那你的以后,就让我来保证。”
  夜深了将尽,她们相互拥抱,深睡至天明。
  -
  然而不是人人好睡眠,能痛快嚎哭一阵后自在入睡。
  夜里的钟不知走到几点,顾金花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全是女儿在楼道里面跟另外一个女孩亲热的样子。
  渥丹花痴痴缠缠,落满一身花瓣。
  再然后是陈觅的哭诉,她说自己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女孩,跟男人恋爱是强逼自己的,假装为失恋难过只是在她面前演戏而已。
  她说面具就是面具,戴得再久也不是真正的自己。
  顾金花难以接受,她觉得女儿一定是跟谁学坏才会这样,她一直乖得过分,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忤逆她意思的事情。
  可真相就是如此,陈觅说没人教没人带,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顾金花不知所措,一句话一个事实,她亲眼目睹自己美好的生活如何被炸得面目全非。
  所谓的幸福是假象,一个被人编织的笑话。
  她躺在枕头上,泪水不知不觉从眼角留出,酸心酸肺酸得五脏六腑绞在一处难受。
  顾金花忍不住放声大哭,四十多年难熬的日子头一回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走下去,她的女儿,她的乖乖,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第33章
  客厅内,红色塑料椅上的周思源盯着床边的人坐立难安。
  周六如期举行的家长会,因为周烟的工作原因请假没去,周思源便自己去听班主任都讲了什么。
  结果没承想到,老师会在家长会结束以后突然叫住他。
  “周思源,你姐怎么没来?”
  周思源莫名其妙,“老师,我姐因为工作来不了。”
  陈老师眉头蹙紧,像模像样,“那她怎么没跟我请假,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下周思源就惶恐了,自己周六之前还特地问过姐姐,姐姐明明斩钉截铁向自己表示已经跟老师请过假,叫他不用担心,怎么到班主任这里,完全不是一件事,难道姐姐记错了?
  “周思源?”陈老师板着面孔催促,“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实孩子周思源登时得吓得不敢乱动,说话也结结巴巴吧:“也许……我姐她……她工作太忙忘了请。”
  “这样啊。”陈老师脸上表情变得和缓,她翻开深蓝色的硬壳文件夹,不知在查阅什么。
  周思源长吁口气,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一截。
  然而老师的心思难揣,上下嘴唇一句话教他跟坐过山车一样。
  “如果家长没来又没请假,按照规定,我得去你们家家访走一趟。”
  “什么?!”周思源被吓得嗓音变形,“老师,我们班还有同学家长也没来。”
  陈老师面不改色,“都请假了。”
  “都……吗?”周思源不敢确定,前一个音在调上,后一个音就直直往下拉,都吗?他怎么记得有好几个爸妈没来也没请假的。
  难道自己被骗了?周思源欲哭无泪,同学之间的相处为什么就不能诚实一点呢?
  玄关处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拉开,周思源从白天里的记忆里回神,他见姐姐一脸神色疲惫地回来,原本想抱怨的话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下去。
  “姐。”蔫得跟地里发黄的小白菜一样。
  周烟瞧见坐在床边的陈觅先是一愣,又朝周思源那里望一眼,半嗔半怪地念她,“你怎么来了?”
  这周思源就有话讲了,他抢在陈觅的面前开口,把自己积攒一天的委屈要轰轰烈烈地宣泄,“姐,老师原本没打算来的,但就是因为你周六家长会记错了,以为自己请假了但事实是没请,全班就我一个人情况这样,老师说按照规定她得亲自来我们家做家访。”
  “哦。”
  姐姐脸上憋着个古怪的笑,她径直走过去与老师挨着蹭着坐,一只手绕到她的腰后掐住一块软肉,周思源以为自己瞎了眼,但他见班主任坐得正儿八经,脸上表情全无,这下就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瞎了眼,只是近视眼——看花了。
  “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要跟同学一起去海边结营扎帐篷。”
  周思源不懂周烟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个,他被牵着鼻子走,非常被动地点头,“对呀。”
  “是今天对吗?”
  “对。”
  “那坐在这里干什么?”姐姐反问,“还不收拾东西赶快汇合?”
  但陈老师还在这边,周思源不知该如何让姐姐听到自己的心声,他只能有商有量地叫了句姐,“老师没走,我先走,不像话吧?”
  “没事,思源。”老师温柔得像换了个人,“不要在意形式,老师就跟你姐简单地聊一下。”
  周思源:“……”在意形式坚持家访的那个人不是我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