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作者: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6      字数:3638
  
  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忙,四年前在集英殿,江修要心上人不要名位,四年过去,愣生凭着本事将步军指挥使的位置给要了过来;而昱曜斋的女娘们愈来愈多,徐怀霜只得将左右比邻的铺面都买下,昱曜斋因此愈扩愈大,她也愈发的忙。
  二人忙起来,只在夜里能有些温存,为此,江修颇有微词,一日给自己气笑了,从被衾下钻出来,咬着牙关与徐怀霜说:
  “你如今是要书斋,不要夫君?”
  彼时徐怀霜眼神正有些涣散,对他陡然停下的举动益发不满,伸脚轻踹他的肩,轻声回:
  “小气。”
  被她轻飘飘地回击,江修一双山峰似得眉往下沉,暗含着一丝要“惩罚”她的念头,复埋进被衾里。
  日子便在繁忙与勾缠的交汇间流逝。
  这日正赶上年节当夜,因要回高梧巷吃团圆饭,二人匆匆回府换了身衣裳就带着节礼往高梧巷赶。
  赶进家门时,正是酉时末,穿廊过去没几晌的功夫,蓦然从拐角蹿出个奶娃娃,软绵绵、嫩嘟嘟的一张脸挂满了笑,见到二人便喊:“四姑姑!四姑父!”
  徐怀霜将人抱起来掂了掂,笑问:“意姐儿知道姑姑、姑父要来,特地在此等的?”
  奶娃娃正是徐柏舟与潘敏珏于三年前诞下的孩儿,取名池意,正是口齿刚清楚的年纪。
  池意是鲜活的,带着纯粹的、干净的感情诞生在这个家里,家里因此多了许多生气,连墙根底下的野草都茂盛了些。
  连徐方隐与徐明谦到了归家的时间,都一刻不在皇城留,急匆匆抢着往家里赶,争着先要在池意面前蹲着,看她嫩嘟嘟的脸,听她甜甜唤一声祖父/叔祖。
  说来奇怪,大约是徐柏舟太过端方守礼的缘故,对女儿自然是疼爱,但这疼爱里多多少少糅了几丝规矩进去,因此池意不太喜欢徐柏舟。
  对于父亲,池意只觉得父亲高高的,对母亲时常挂着温柔的笑,对自己却有些“严厉”,池意用还小的脑袋冥思,祖母、母亲、大姑姑与她自己都是女娃娃,为何父亲只对她严厉呢?定是她还长不高的缘故。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池意便将主意打在了家里最高的四姑父的头上,她只要爬去四姑父头上,父亲见了,也不敢再说她。
  这厢便捧着徐怀霜的脸亲了亲,又爬去了江修的肩上。
  她格外亲近二人。
  江修就这样托着她在家里与长辈们闲谈,懒洋洋欹在廊下,也没个正形。
  团圆的席面开时,徐柏舟也正好归家,与潘敏珏紧紧挨在一处坐,掀眼淡扫了徐池意一眼,道:“下来。”
  池意虽想挑衅父亲,可真到了这时候,心中仍有些发怵,瘪了瘪小嘴,从江修肩上爬下来,又爬进了徐怀霜怀里。
  徐柏舟望她这般模样,嗓音往下坠了坠,牵出一丝酸,“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才是一家三口呢。”
  徐怀霜轻笑一声,摸摸池意一头黑溜溜的头发,将她抱下地,往徐柏舟与潘敏珏那头推了推,“去,快哄哄你爹爹。”
  池意不情不愿理了理衣裙,还是歪着往潘敏珏身边去了,半晌抱着徐柏舟的腿晃一晃,“爹爹,不生气。”
  徐柏舟脸色稍缓,抱她在膝头坐,嗓音不自觉柔了,“今日年节,你可有什么心愿?”
  池意扇了扇浓密的睫毛,挂上一抹天真的笑,“母亲说两个人要睡一个被窝才能生出像我这样的小孩,家里除了叔祖、叔祖母们,还有大姑姑与大姑父,四姑姑与四姑父,大姑姑大姑父带着遇哥哥去江南了,没人陪我玩,我要四姑姑与四姑父生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
  她说起话来絮絮叨叨,两片嘴皮子碰得又快又急,潘敏珏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时忙要去捂她的嘴,却仍是迟了一步。
  徐怀霜有些羞赧,一时沉默了。
  前头三房太太闻言,目光落向徐怀霜的小腹,唇畔的笑容淡了些,很快又调整好,笑叹:“真是奇怪,这都四年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这话挑了个头,像个炮竹上的火引子,席面上一时被点燃了,又绕着这样的话题说,徐怀霜虽没什么不耐,却也觉得耳朵都听得生了茧,因此只是不搭腔,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杏仁糕。
  时不时拿腿在桌下撞一撞江修。
  自从坠崖那件事后,冯若芝与徐光佑对女儿的唯一要求便是平安顺遂地活着,能不能生个孩儿,都不在意了。
  冯若芝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这火引子扔去徐蓁蓁身上,笑问:“哟,蓁姐儿今日打扮得漂亮,你那饈味阁的点心我是愈发爱吃,明个我使俞妈妈再去买上几份,可别忘了替四婶多送两个新出的点心尝尝鲜!”
  徐蓁蓁当初一语成谶,果真开了间点心铺子,如今最爱在饈味阁忙活,闻言笑着点点下颌,“四婶想吃什么只管与俞妈妈说,明日我都一并包好了交给她。”
  冯若芝欣欣笑了两声,冷不丁就问:“这一年又过去了
  ,蓁姐儿的喜事可定下日子了?几时成婚呢?”
  “......四婶婶!”徐蓁蓁有些羞红了脸,一双眼浮着幽幽的光,嗔了冯若芝一眼。
  余琼缨笑着搭腔,“说到这,宋家那小子说是等过了年节,使家里长辈去问个好日子。”
  论年岁,宋习迁比徐蓁蓁要小一岁,论家世,他家尊长虽在州县为官,与徐明谦这位御史中丞比及,却是有些不够看的。
  徐明谦当年乍一听闻二人悄悄生了情,也颇有些生气,使人一打听,便问到吏部侍郎闻大人家,宋习迁乃闻大人妻妹的侄子,原以为能打听出些败坏他的消息来,不想闻家上下对他这一位亲戚倒是赞不绝口。
  宋习迁自个也深知家世比不过的道理,他若什么都没有,便是连他自己也羞于上门提亲。
  因此这几年在松阳书院发奋苦读,前年开春出了师,下场考试,得赐同进士出身,在他这样的年纪已是不易。
  放榜没多久,宋习迁便将双亲接了过来,又请上闻大人夫妻做媒,往徐府来提了亲。
  徐明谦一宿没睡,来来回回分析此子日后的才干,到底是将此事应下,徐蓁蓁与宋习迁便在去年冬末时将亲事定了下来。
  徐蓁蓁古灵精怪,却不大喜欢全家都将话题凝聚在自己身上,眼珠子转了转,忙将这火引子又往徐之翊身上丢,“四婶婶,您问我做什么呀?三哥哥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呢!”
  徐之翊暗暗瞪她一眼,耳廓却渐渐红了。
  说来很是稀奇,冯若芝向来觉得徐之翊的姻缘线不太明显,长到二十,他都没提过喜欢哪位女娘,后来进了巡捕屋,日日在外头打转,也没从他嘴里听出什么苗头,眼见他一年大过一年,冯若芝也渐渐有些急了。
  偏就在去年,徐之翊升了官,做了巡捕屋的巡捕头,一日下晌往河边抓人时对一位女娘一见钟情,回家后便一直魂不守舍,颇有些铁树开花之意。
  冯若芝狐疑几日,寻来他身边的小厮问话,一打听才知是沈老将军的孙女,那位沈姑娘。
  更为巧妙的是,这位沈姑娘原已定亲,只待今年开春便要出嫁,不曾想与其定亲的男方被沈姑娘当街抓住狎妓,沈姑娘气急,拔了侍卫的剑就一路猛追,彼时这事在盛都城还闹得沸沸扬扬。
  徐之翊先前愁的便是她已定亲之事,后来退了亲,他便开始了穷追不舍。
  岂知沈姑娘不喜欢他,闺中好友相聚时,还轻笑一声,道:“徐三哥哥比我大,我喜欢与我年岁相当的,他并非良配。”
  这话传到徐之翊耳朵里,他倒是沉默了几日,入冬那夜下了满城的雪,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冻得牙关都僵了。
  后半夜时,敲响了沈家的门,那时沈姑娘业已歇下,婢女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唤醒她。
  沈姑娘披着大氅出去时,徐之翊往她身前走了几步,想伸手去碰一碰她,又担心冰着她,只垂眼低道:“比我小的男子,没有我这般心性追逐在你身后,求求你,再考虑考虑我。”
  沈姑娘一怔,未想他大半夜过来竟是与她说这样的话。
  后来,沈姑娘渐渐软了心肠,答应徐之翊在年节后与他一起游湖。
  漫长的追逐里总算生出一丝希冀来。
  徐之翊红着脸嘀咕:“不许说我的事!”
  堂内一阵哄笑,俄延半晌才停歇。
  老太太这几年温和了许多,对从前的“屈辱”“受气”倒是一字不提了,见三房无人开口,便将目光落向徐圭璋,“小六,等开了春,几时入翰林院呢?”
  因一双圆眼的缘故,哪怕是长到二十,徐圭璋仍是一副少年郎模样,这几年渐渐沉淀下来,去年一举考进了二甲,见火引子落在自己身上,徐圭璋垂着眼想了想,索性搁下碗筷起身。
  先是回老太太的话,“祖母,四月初入翰林院,授编修一职。”
  又恭恭敬敬向徐昀礼作揖,“父亲,我有话与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