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垂眸盯着他胸口那枚暗沉的玉坠。
  应星眼睛不能长久视物。
  他施法将一条薄纱覆在他眼上。
  “应星，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宸胥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应星脸色微滞，“什么……意思？”
  阁主叹了口气：“三千多年前，宸胥仙尊与魔尊一战，本该陨落的，这些事她应当都与你说过。再见她时，我便占卜过，宸胥寿数已尽，无力回天的。”
  “应星，不要再去试图想办法救她了。”
  放弃？
  他怎么可能放弃！
  是阿胥给了他性命，如今她性命垂危，他怎么能放弃？
  应星蓦然抓紧手心，倔强地不认命。
  一定还有办法的！
  是他学艺不精才找不到法子救阿胥。
  哪怕豁出这条性命，他也要把阿胥救回来！
  之后的几年里，应星没日没夜地修炼，用最短的时间把灵渊阁所有知识记下，又主动请求出阁历练，实则暗地里购买大量丹药。
  阁主收到弟子的消息时，已为时过晚。
  他冲进应星的房间。
  看着脚下亮起的聚灵阵，和地上零零散散空了的丹药瓶，空气里血腥味弥漫。
  “应星！停手！”
  应星坐在阵法中间，面无表情将最后一瓶丹药尽数吞下，丹田翻涌着磅礴强大的灵力，已经快要超过他身体的负荷，尽管如此，聚灵阵还是运转，四周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进入他体内。
  “咳！”
  应星蓦然咳出血，双眼的刺痛再次袭来，全被他抛却脑后，全神贯注盯着面前悬空的玉坠。
  这几年，他和阿胥的感应越来越少。
  容不得他慢慢寻法子了。
  他看出阁主想蛮力摧毁聚灵阵。
  “师尊，此阵已与我性命相连，阵毁人亡，这一次……你就由我吧。”
  “傻子！”
  宸胥说的不错，应星就是个傻子！
  即便修习这么久，也还是个小傻子！
  应星不怕死，没有宸胥，他当年早就命丧妖兽嘴下。
  他这一次用的，不是星月术。
  阁主看见他掏出来的罗盘，脸色大变：“住手！你现在的修为控制不出它的！宸胥也不想看你这不要命的模样！”
  “反正阿胥也瞧不见……不碍事的。”
  应星勾唇笑了下，催动罗盘旋转。
  此罗盘名唤轮回盘，催动罗盘可窥世间万事万物的命运，但催动需要消耗十分庞大的灵力，哪怕阁主自己，也轻易不敢使用，更何况应星这一点修为。
  轮回盘催动，便无挽回的余地。
  “该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应星去送死！
  怎么说他也是他的师尊啊！
  阁主双手快速捏诀。
  刹那间，屋内灵力大盛，高耸入云的灵渊阁射出刺眼的光芒。
  *
  施画和卫拾舟被拦在灵渊阁外。
  这是神识记忆不想他们进去。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这种状态不知要持续多久。
  卫拾舟能感受到她紧张不安的心情。
  “画画。”
  施画侧眸看向他。
  卫拾舟扯开嘴笑起来：“我自小听过不少关于漱玉仙尊的丰功伟绩，宸胥仙尊是画画的师尊，想来也很厉害吧？”
  施画怔了下。
  看出来他是想替自己分散注意力。
  “嗯。”思绪不由飘散，施画声音很轻很轻，“我初见师尊那日，她拿着一把断剑，坐在妖兽头上絮絮叨叨试图劝它走善道，我那个时候，应该有十四岁吧，心想仙人都是这么仁慈的吗？”
  “她都不知道，这些妖兽丧心病狂，掳走的人类要么作为食物，要么作为发泄欲望的工具。那一日正好轮到我被它们带走，我都以为我必死无疑，毕竟那个时候啊，仙人们高高在上，哪里瞧得起弱小的凡人……可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仙人，居然天真以为自己能劝一个凶恶的妖兽改善。”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有多久呢，施画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依稀记得镇子被妖兽攻击后，废墟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模糊的记忆里好似有一个人在救她，说她将来会很厉害……她就拽着这股劲活了下来，可惜运气不好，又被妖兽抓走了。
  她在凡间游荡几年后，被妖兽抓回老巢。
  这是她最不堪的回忆。
  施画试图用这些血淋淋的记忆麻痹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
  卫拾舟胡乱揉了把脸，装傻：“啊，我在认真听画画说话啊？”
  他只是想帮施画分散注意，没想到会挑起她难受的回忆。
  想起在两仪浮生阵里看见的，这些应该都是施画还没拜入玄隐仙宗之前的事吧？
  怎么会被妖兽抓走？
  卫拾舟暗暗留了个心眼。
  施画看了眼他严肃的面庞，心知他是把自己方才说的话记心里了，这些事都过去万年之久，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没有当初的恐惧了。
  目光忧心地看向灵渊阁。
  即便他看了应星的记忆，还是无法猜到师尊想做什么。
  “成功了！”
  阁楼里传来阁主的惊喜声。
  玉坠重新恢复色泽，盈盈光泽如上等的翡翠一般。
  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与玉坠。
  应星感觉自己哪里都疼，仿佛有人在拿锤子敲自己的骨头，痛得他直不起腰，喉咙又腥又痒，猛地咳出血。
  “应星！”
  阁主忙不迭扶起他，却看到他双目流血，脸上血色尽褪。
  “你的眼睛——”
  “我找到了办法了！”
  应星颤颤巍巍将玉坠揣进怀里，激动地语无伦次：“师尊！我找到办法了！装进去就好了，我这就去剑尘宗……”
  阁主拉都拉不住他，连忙踩上剑追出去。
  施画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剑尘宗？
  这里面还有剑尘宗的事？
  第86章
  谁也没想到,宸胥仙尊的事情，会牵扯到三个宗门。
  施画二人御剑追上来。
  只闻剑尘宗上轰隆一巨响，震起漫天尘土,象征剑尘宗标志的巨型石雕剑被拦腰斩断。
  暴起的灵力掀飞周围所有的人。
  施画二人堪堪停在上空。
  下面尘烟四起,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卫拾舟震惊：“……是应星仙尊？”
  看这架势,是打上剑尘宗了？
  六千年剑尘宗宗主还不是现在的宗主。
  那人发须花白，面容苍老，却精神抖擞,看见自家宗门的标志被毁,气得跳脚。
  “竖子无礼！拿下他！”
  应星周身灵力膨胀，经脉被灵力冲击地发红胀起，身体烫得宛如岩浆一般。
  宗主一眼识破他的修为。
  “小子，吸收这么多灵力，不怕爆体而亡吗？”
  应星压□□内乱窜的灵力。
  “晚辈需要借贵宗至宝一用，今后贵宗有任何需要,灵渊阁弟子应星,必赴汤蹈火！”
  “灵渊阁？”
  宗主摸着胡子沉思。
  他记得灵渊阁阁主近年来是收了一个徒弟来着。
  “小子，你就此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贵宗不愿相助的话，”应星随手拿来一把剑
  ,“晚辈只能冒犯了。”
  灵渊阁弟子不修剑术,攻击术法也寥寥无几,想硬闯进去,难上加难。
  应星的视野是一片血色的。
  双目充血,刺痛不断。
  他深知自己再耽误下去，不仅宸胥要元神溃散，自己双眼也要废掉了,届时谁来帮宸胥稳固元神？
  不行！
  应星发了狠劲，祭出自己全身灵力汇聚于剑上。
  宗主脸色大变，“小子，你不要命了！”
  “应星，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阁主冲过来拦下应星，夺走他的剑快速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点下，控制他体内暴走的灵力。
  “师尊，救阿胥的东西就在里面！我们——”
  “应星！”
  阁主沉声打断他。
  拜师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应星发怒。
  应星倏然噤声。
  宗主屏退围聚过来的弟子，“进去说吧。”
  神识记忆到这里基本结束，后面的事情被一层朦胧的雾遮挡，施画飞不进去，也劈不开来。
  心底腾升起薄怒。
  青霜剑发了疯似的一剑又一剑挥下去。
  卫拾舟急急忙忙拦住她：“画画！这里是应星仙尊的记忆，泄露天机者会遭天谴的，应星仙尊的双眼怕是就在这里失明的，你若强行闯进去，是在窥探天机！”
  本就是行占卜之术修行的人都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施画真窥探天机，遭到的反噬必定比应星还要严重。
  他不能看着施画以身犯险。
  施画已经冷静下来，面色冷淡注视眼前的迷雾，仿佛刚才举止发疯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