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绘花猫      更新:2025-09-15 10:13      字数:3887
  
  虞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给姬家写了信。”
  虞思愣了愣,她抬眼看向了虞悫:“为什么给他们家写信?”
  “你与姬家的亲事,我打算趁着父亲百日内给你办了。”虞悫笑着说,“原本父亲便与我商量好了,明年就要把你的婚事给办了的。如今也是顺着父亲遗愿。”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虞思一眼,“过了年你就二十岁,要是再耽搁三年,便太不好了。”
  虞思听着这话不怎么高兴,她道:“我要是走了,阿兄你一个人怎么办?我怕他们都欺负你。”
  “可阿兄希望你能好好的嫁人,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都平平安安的。”虞悫认真看着虞思,“若我不在了,姬家来人,你就跟着他走。”
  “大夫说阿兄过几日就好了!”虞思倏地站起来仿佛要出去找人要个说法,却被虞悫拉了回来。
  “你在家感受得到。”虞悫声音压得低,“刚才三叔公的话你也明白。”
  “我不明白!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怎么会走呢?你要走到哪里?”虞思睁大了眼睛,“父亲走得不明不白,你……”她忽地落泪了,“若我哪天跟着你们去了,我必定是个糊涂鬼。”
  虞悫摇了摇头,道:“话我不能明说,我必定要把这些事情带到棺材里面去的,你最好也什么都不知道,平平安安嫁到姬家,我便安心。”
  “可我不安心。”虞思倔强地看着他,“母亲也会伤心的。”
  “她……?”虞悫再次叹了一声,他看向了已经暗下去的窗外。
  .
  北风卷着枯叶顺着墙根一路打着滚儿爬上了虞府大门口的台阶。
  扑腾了许久,那枯叶终究是被高高的门槛给拦下,接着又被另一阵风给吹远。
  才刚过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檐下的白布灯笼灯笼在风中飘摇,墙壁上的德行二字在幽暗光线中忽明忽灭。
  第2章 金凤钗
  乔氏对着镜子取下了发髻上素淡的银簪。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庞,伸手拂过眼角淡淡的纹路,再顺着白皙的脸颊慢慢滑到瘦削的下颌,她一时觉得镜中人陌生而苍老。
  她最近总想起月前去世的虞彻——与她结缡二十余载的夫君。
  或者是因为人已不在,她常常会从记忆中翻找出一些关于他的美好。
  比如他偶尔展颜时候的英俊神态。
  再比如他护卫她与那一双儿女时候的坚毅不屈。
  又或者……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对自己的夫君了解甚少,哪怕他们成亲二十余年还共育了一儿一女。
  记忆中的他面容多数时候模糊。
  她嫁入虞家时候魏朝尚在,虞氏乃魏朝第一等的显赫世家,可称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位高权重而门生故吏满天下,甚至连皇家也要待以殊礼,不以寻常臣僚视之。
  她能嫁入虞家,人人都艳羡,都说她命格好,寻常王妃命妇都比不过她。
  真真是风光无限,风头无两。
  可与虞彻成亲后她才知道,那一切不过是外人看来的光鲜——或者确切说,那是属于虞家其他人的风光,她的夫君虞彻不爱享乐严肃古板性格傲慢严苛,他与虞氏其他人几乎完全相反。
  尽管他并不要求她和他一样,他也没有对她进行任何限制,他君子风度对她宽厚仁慈,甚至没有说过哪怕半句重话,但她却一直惶恐不安着,放眼周遭处处鲜花着锦,身边的丈夫却是苦行僧一个,她应如何、她能如何?
  她那时候便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孤岛礁石之上,无法进也无法退。
  进退维谷之时,便会心生异常。
  .
  正在出神之际,外间传来通传的声音。
  乔氏收敛心神看向了门口,见是身边侍女宝慧领着一个丫鬟捧着一只尺余长的木匣子进来了。
  “将军命奴婢送来给夫人的。”那丫鬟低眉顺眼上前来,双手捧着这精致木匣子送到乔氏面前。
  乔氏没有接,只就着她的手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支尤为华丽的金凤钗。
  凤眼镶嵌了小巧的红宝石,鸟嘴中衔着珍珠串成的长长流苏,凤尾的羽毛每一缕都用金丝线做出了毛流的光泽,便只在这灯下看已经是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若是在白日见了,还不知有多么熠熠生辉摄人心魄。
  宝慧识趣地退到门口,叫屋子里面其他的侍女都避到外间去。
  乔氏纤长的手指慢慢拂过凤凰长长的尾羽,她抬眼去看那丫鬟,曼声低问:“将军有说什么吗?”
  丫鬟忙道:“将军说,这几日事情繁多实在是抽不出空,请夫人莫要怪罪。”顿了顿,她小心又飞快地扫了一眼乔氏的神色,忙把接下的话一口气全说完,“将军还说,如今他还不是家主,许多事情掣肘难以施展,在代王那边也难说上话,想请夫人再劝一劝郎主。”
  乔氏合上了这木匣子,面色在这不算明亮的灯烛下显得莫测。
  “思儿还在正院么?”她看向了门口宝慧。
  “二姑娘陪着郎主用了晚饭,这会已经回去了。”宝慧回答道。
  乔氏听着这话转而看向了漆黑的窗外,她似乎很意外一般,于是又转而去看墙边的更漏。
  “已经这么晚了。”她摆了摆手示意那丫鬟把匣子放在妆台上,“你去告诉将军,这事情迟早会有个结果的。”
  那丫鬟于是把那木匣子放下,自己则行过礼后,安静地与宝慧一起退了出去。
  乔氏听到外间门帘掀开时候北风呼啸的声音,还听到更外面侍女仆从们细碎的说话声乘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他们说的是什么,乔氏浑不在意。
  此时此刻内室只有她一人,她再次打开那木匣子,把那只金碧辉煌的凤钗拿起来,稳稳地插在自己尚未拆散的发髻上。
  镜中人美丽又高贵,不似方才那般枯槁苍老。
  .
  咚咚的更声响起。
  更夫关门闭户的提醒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静寂的夜晚模糊了声音的距离。
  虞悫披着大氅靠着凭几半坐半卧,屋子的另一边,他的心腹
  长随青豫正对着长长的单子把架子上的书一卷卷搬到箱子里面。
  收拾了好几口大箱子,青豫拿着单子走到虞悫跟前来,低声道:“郎主吩咐的这些都收拾好了,是明日早上就送到南院去么?”
  虞悫点了头,他接过青豫手中的单子又细细看过,问到:“当初父亲说要给阿妹留下那些东西,你可都一一检查过了?”
  青豫忙道:“我特地按照图册上比对过,每一样都是好好的。”
  “明日一并送到南院去。”虞悫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长长叹了口气,“到时候你便跟着阿妹一起到姬家去吧!”
  “郎主?”青豫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虞悫,“事情还远没到这地步,郎主何故如此灰心?就算二将军带着本家的人投奔了代王,郎主毕竟才是一家之主!他们也不过是借着虞家从前的势!他们不过是借势,而郎主手中才真正有权!”
  听着这话,虞悫却自嘲般低笑了一声。
  “事情并非是你所想这样。”他如此说道,“二叔谋划多年所为家主之位,他不会罢手,何况他还有人相助。”
  青豫面露不解,却不知如何追问——也不知应不应当追问。
  “你要护着阿妹,将来你就护卫在她身边,听从她的命令。”虞悫抬眼看向了青豫,“你能做到吗?”
  青豫触到虞悫的目光,几乎立刻就点了头:“我能做到!请郎主放心!”
  虞悫欣慰地点了头,刚想说什么又咳嗽起来,他靠在凭几上,几乎无法坐稳。
  青豫上前去捧着水送到虞悫手边,担忧道:“郎主,大夫明明说郎主就要好起来,怎么还会这样咳嗽……”
  虞悫好容易平复下来,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水,只喘着气缓缓道:“你和你妹妹的奴籍我已经命人销去,你从小跟着我,我只希望没看错人。”顿了顿,他再次看向了青豫,勉力笑了一笑,“若是看错了,也只能怪我自己,不会怪你,你也不必心存悔意。”
  “郎主切莫这样说,我断不会做出背主之事!”青豫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头,“我会一直护卫二娘,此生不会离开!如有背叛,叫我与我妹妹都死无葬身之地……”
  虞悫止住了青豫继续发誓的话语,他撑着凭几缓慢站起来:“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
  青豫急忙上前去扶着虞悫走回床榻旁边,眼中仍然是担忧的:“郎主,明日我去给你寻个更好的大夫吧?明明说只是小小病症,为何会成这样?”
  虞悫躺在床榻上了,然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不过心病罢了。”
  .
  一长二短的更声遥遥传来。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
  虞悫咳嗽了几声,胸前的憋闷让他无法入睡——事实上他也并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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