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
绘花猫 更新:2025-09-15 10:14 字数:3975
宝慧抿了下嘴唇,不敢多说话,只好继续守在乔氏身旁。
毡帐外面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虞衡在帐中坐立难安,忽然听见外面有马儿嘶鸣的声音还有鲜卑语在问好的声音,他便不再管乔氏,直接掀了帘子出去。
呼啸的北风从帐外吹进来,宝慧赶紧起身过去把帘子重新拉好,免得屋子里面那点热气都散了。
“宝慧。”床上,乔氏忽然弱弱地出声了。
“在的,夫人有什么吩咐吗?”宝慧转身回到乔氏身边,她试了试乔氏额头的热度,担忧的皱着眉头,“早知道应该就留在平城了,夫人已经烧了好几天。”
“现在已经在草原上了么?”乔氏神志似乎有些迷糊了。
“是,已经到了鲜卑。”宝慧回答道,“将军说他认识鲜卑的八王子,等八王子回来,就能换到大一些的毡帐里面去,不必在这个小帐子里面了。”
乔氏睁开眼睛看了看这小小的毡帐,似乎还没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外面叽里咕噜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一些,门帘子被掀开,虞衡满脸郁结地重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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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没一个说话算话!”虞衡愤恨地摔了帘子。
宝慧不敢接话,她只上前去把帘子都拉好。
乔氏看着虞衡,忽然开口问道:“这便是在鲜卑的活路?”
她的声音几乎能算虚弱,但却让虞衡暴跳如雷。
“难不成你要在平城等死!”虞衡想要发火,但又不得不压住了声音,便显得表情分外狰狞,“你以为你女儿会饶过你!”
乔氏恍若未闻,她自离开平城便是半梦半醒,有时会梦见虞彻,有时会见到虞悫,甚至还有虞思,他们会和她说话,她几乎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醒,是幻梦还是现实。
“将军,夫人还糊涂着呢……”宝慧小心在一旁劝道,“夫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刚才还问这是在哪里。”
虞衡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愤愤地踢开了一旁的桌子,坐在了胡人的高脚凳上。
乔氏过了许久,才恍惚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在帐中逡巡了一整圈,最后看向了虞衡:“为何你穿了这样的衣服?”
虞衡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胡服,嗤了一声,道:“否则穿什么?还宽衣博袖那样穿戴,在这里也太惹眼了!”
乔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勉力笑了笑:“这样看起来倒是也有精神。”
虞衡许久没听到乔氏这样与他说话,突然只觉得心口一酸,他起身到床边来陪着乔氏坐了。
“等我联系上八王子了,就好给你请大夫好好看看,这兴许是水土不服。”他语气放柔和了许多,“也许过几天便好了。”
乔氏点了点头,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又闭了闭眼睛,然后道:“若……若联络不上八王子,不如就回平城去。”
“什么?”虞衡眉头又拧起来,“你还没清醒?”
乔氏努力看向了他,语气虚弱但认真:“我很清醒……回去平城,还有一条生路……”
“我已经被你女儿在虞氏除名,回去平城我只有死路一条!”虞衡盯紧了乔氏,“难不成你想用我的性命换你的生路?”
乔氏目光涣散了许久才重新聚拢来,她用目光找寻了一番才重新看到面前的虞衡,却又被他的话给气到一般,翻了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宝慧赶紧上前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把乔氏唤醒。
虞衡那一腔怒火再次落空,只悻悻站起来摔了帘子出了毡帐。
帐中再没有旁人,宝慧小心地扶着乔氏喝了口水,低声道:“夫人,我们还是想办法回平城吧,这么耗着你的身体也拖不起了。”
第36章 后悔
过往种种仿佛是无处不在的风,撕扯着故影幢幢,在乔氏眼前断续地变成狰狞的影子。
她不知第几次想起虞彻,她想起过去在帝京时候的虞彻,想起某一次她的兄长被弹劾后,她压着脾气去找虞彻,想叫他在朝堂上为她的兄长美言几句。
那
日他的书房里没有外人,他在几案后面,拿着刻刀雕琢一支玉簪。
见到她来了,他便笑着问她喜不喜欢。
那是一支长而扁的白玉的簪子,簪头镂空雕了花枝缠绕的样式,簪身上应还有别的纹样但还没做完。
乔氏见惯了精巧之物,对这支玉簪并谈不上喜欢。
上头的花样不算时兴工法也十分粗陋,就算是虞彻亲手做的,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她多看一眼的。
于是她便只说起了兄长被弹劾一事。
她想不起来那时虞彻是如何反应,他应当是没有发恼,他只是一如他之前那样拒绝了她的请求,他没有在朝中给自己的兄长伸出援手。
后来那支玉簪被当做是生辰礼送给了她,她嫌太粗陋,便还给了他。
虞彻也没有恼火,他便重新送了她一只据说是西域工匠用金丝精心编织的臂钏。
那只臂钏后来不知被她随手放到了哪里,她已经不太记得那只臂钏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那支玉簪的模样却清晰出现在她眼前。
她抬手在自己发鬓间摸寻,忽然,她感到了心中泛起了隐约的不愿意承认的悔。
“只靠你我,如何才能回去平城呢……只怕是回不去了。”她徐徐叹了口气,看向了守在一旁的宝慧。
她想起来宝慧到她身边来的时候只是个小姑娘,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所以撞破了她和虞衡的事情,或者是因为心有不忍,所以她把宝慧留在身边没叫虞衡处理了,兜兜转转,现在只剩下宝慧还留在她身边。
宝慧看了眼毡帐门口,小声道:“夫人,太傅总不会把夫人一人丢在鲜卑的,太傅再派人来,夫人便听从就是了。”
这话叫乔氏怔忡了片刻,她缓缓才意识到太傅是指的虞思。
她想起虞彻从前也是太傅。
还在帝京时候,常有人与她说,夫人有什么可担心呢,只需要太傅知会一声便行。
她感觉头痛欲裂。
宝慧担忧地拿着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道:“夫人还是有些发热,这里人生地不熟,也听不懂他们鲜卑话,实在是难找大夫。将军一味只想着去找什么八王子,鲜卑那么多王子,那个八王子也不知道到底认不认账。”
乔氏想起方才虞彻的言语,她闭了闭眼睛,在宗祠前,虞彻掐住她脖颈无法呼吸的疼痛至今还未消散。
可他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和信任的人。
她不会像宝慧那样去相信虞思,虞思知道一切真相,她天然会站在虞彻那一边,她只会巴不得她死在鲜卑,从此一了百了。
虞思一定会让她就这么孤零零死在鲜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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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思命董梁把府中各处的清理了一番,对着册子把各处库房剩下的东西都一一对照重新登记了,检查过后再一一封存起来。
虞衡那一房的东西她都没有动过,只原封原样收到库房里面,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全部交给卫氏,叫她去重新分配,是给那几房妾室子女或者是全部给虞惠,都全凭卫氏喜好。
而他们这一房的东西便是杂乱了些,虞彻留下的东西一半在乔氏那边收着,还有些被虞衡拿走,另外还有一些在虞悫那里,而虞悫留下的东西只有一部分给了她,剩下的都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
乔氏和虞衡走得匆忙了,只带走了些金银细软,库房里面的大件倒是还在。
虞思跟在董梁后面清点到了乔氏的私库,她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了册子略看了看,没什么兴致进去一一翻检,便只问哪些是虞彻和虞悫留下的。
丫鬟便指了指放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小心道:“老家主和郎主留下的东西都在那边,夫人只叫我们收起来,也没整理过。”
虞思便转身进去旁边的屋子,一进门便看到的是一口没锁上的箱子,她随手打开看了一看,里面装的大约是虞彻当年做文玩手工时候的一些裁刀刻刀石料等物,一支长而扁的白玉簪子便混在那一些小玩意当中。
她伸手拿起了这支因为年代太久失去光泽的白玉簪,簪头上那些玲珑雕花是从前时兴过的样式,她猜测这应当是虞彻做了想要送给乔氏的。
被一直压得死死的怨愤从心底再次翻腾起来,虞思把这只玉簪放回了箱子里面。
她转了身不再待在这屋子里面,她甚至觉得眼前一切让她难以呼吸。
自从她知晓乔氏和虞衡之间的关系之后,她心底压着千百万个不解和困惑,还藏着无数的愤懑和不平,她给他们的关系想过无数种发生的缘由,她找不出任何可以原谅的借口,但她必须要接受这一切并且尽可能把乔氏从中摘出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忍耐一件她本不应当选择原谅的事情。
“把这些登记了,和原本的册子对照,然后送回正院和之前归置过的那些放一起。”虞思沉沉压下了心里那些杂乱的思绪,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夫人的东西就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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