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
燚垚 更新:2025-09-15 10:17 字数:3707
这个阵法的名字,貌似十分熟悉。
栖恨拉着她的手,进去邬杀阵中。
旋即一瞬天旋地转,莲采儿绝未见过如此差劲的法阵!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白茫茫。
陡然间,她仿佛又回到欢都王府。
客堂,只见段阎坐在高位,下面一干达官贵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张金丝楠木长桌摆在客堂中央,上面摆满笔墨纸砚、玉坠、银盒、金算盘……穿金戴银的女娃娃在欢笑声中,被一群名门贵妇放在桌案。
客堂的众人脸上堆彻欢喜的笑容,所有人都在等女娃娃抓周。
莲采儿屈指,用掌心捶着嗡鸣的脑袋,好吵!她脑子里好吵!
人们猝然大惊失色,客堂静若寒蝉,喧闹的场景定格此刻。
莲采儿扫视四周,诡异的触感拉扯她的衣角,垂目望去,抓周的女娃娃圆睁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的双眼中倒映她低头垂目的身影。
“段卿欢?”莲采儿开口道。
不等她再度确认这女娃娃是谁,场景再次变换。
她置身一片萧索清冷的荒地,鹅毛大雪簌簌落到地面,积雪没到小腿处。
银装素裹的北陵蜿蜒盘踞于人界西南最北端,宛若沉睡的银蛇。
大风从山口吹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迷人眼,莲采儿抬手挡一下冷冽削骨的寒风,一头戴牡丹钿花的少女,嘴里哼一曲民间小调,从她身前走过。
莲采儿抬手搭在少女肩头,出声道:“段卿欢。”
少女忽然顿住脚步,转过半个身子。只见她乌发如瀑,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眼眸清浅,眉似春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鼻梁小巧,唇瓣莹润。她的皮肤白皙,面容柔美秀丽,面上神情极淡,似乎不爱笑。
莲采儿一时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错愕,因为回头的少女,便是她自己。
少女只看见巍峨的雪山和白茫茫的大雪,她轻提衣裙,转身离去。
这次的场景,又在她转身的一瞬分崩离析,莲采儿落到北陵一间昏暗的墓室,高台上半腐的沉香木棺椁幽香浓郁。
段卿欢一身雪白牡丹暗纹寿衣,发上珍珠步摇,与躺在棺椁中装扮一模一样。
她跪坐沉香木棺材前,莲采儿走近,蹲下身,她打量着段卿欢,显然她已身死多日,脸和脖子见了尸斑。
莲采儿起身去看沉香木棺椁,这口棺椁浓重的阴死气,如同久不见天日的深潭死水,枯叶死虫腐烂水中,散发阵阵粘稠的恶臭。
莲采儿推开棺椁,里面空空如也,她再去看段卿欢,人也消失不见。
“采儿?”
莲采儿的左手牢牢抓在栖恨右手里,她一落地就去掀开棺椁,栖恨任由她便去了。
这一掀,西极王室的丑闻展露眼前:王妃蓝笑的尸体,不在棺中。
栖恨能想到有权私藏蓝笑尸体之人,只有一个——西极王上。
第19章 司冥司红鸾一动其二
莲采儿的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失控,她眉头挤在一块,眼眶红得能滴血,她流不出眼泪表达心底咆哮的难过,双手握紧栖恨胳膊,头痛欲裂,“棺椁里的尸体去了哪里?!娘亲呢?把她还给我!”
一滴血泪顺眼角流出,内心的难过到达极致,一茬一茬模糊的人影从眼前一一闪过,她分不清自己是段卿欢,还是莲采儿。
栖恨心疼地揽住她,手掌抚摸在后背,轻轻顺缓激荡的情绪,“哥哥会找到她,相信我好不好?”
莲采儿的心口堵一团闷气,窒息如万丈深渊里,冰冷刺骨的海水,顷刻要她性命。
光怪陆离的人影和不熟悉的记忆将她淹没,北陵这片荒地存在万年,春秋冬夏,寒来暑往,她都站在过这里,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装扮。
她似乎很想回到这里,她似乎在等着谁。
白象四脚踏莲,站在莫桑谷悬崖峭壁边,莲采儿也在等人,上天玉京找不到他一丝一毫痕迹,他留下自己的因缘,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他肯定留在某一地,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可是……她好像等不到了。
一百年前,上天玉京,莫桑谷,结界大开的那一刻,佚印剑抵在脖颈,她停了半晌,一剑割断颈间血管,身体里的纯白灵流汹涌澎湃,震断佚印剑一截。
痴魂永生,她有时好想自己一朝一日,也能回天乏术。带血的手指探进脖颈创口,白光乍现,她抽出自己的灵魂,铺天盖地的仙族神灵亡魂扑来的一瞬,将自己捏个粉碎!
“世间安身一隅,唯有回到你身边,我好像回不来了。”
“哥哥——”
“泣地——”
漆黑的地宫中落针可闻,莲采儿的呼吸声在耳畔逐渐平稳下来。
栖恨枕着手臂,侧身面对她,狭小寂静的空间中,每个举动都格外小心翼翼。
他生平无数次感觉到,她近在咫尺,遥不可及。从上天玉京十几年的相伴,到西极短暂三个月不到,皆是如此。
子时一到,四月初四,槐序令伊始,邬杀相大开。
莲采儿与栖恨所在的墓室被沉沉死气笼罩着。
不多时,墓室的墙上缓缓打开一道幽冥之隙,血色彼岸花携带阵阵阴风从罅隙中扑面而来,石壁上的烛盏霎时点燃,泛着幽蓝的烛光。
彼岸花落在黄金棺头,十七个阴兵自幽冥之隙钻出,他们排成两列,动作整齐划一,一步步朝着黄金棺椁逼近。
与此同时,引魂钟在黄泉敲响第一声:生魂避,死魂来,引尔出黄泉,复归凡人身。
念女右耳别着那朵彼岸花与怪童一起坐上黄金棺椁,随着阴兵首领一声“起”,黄金棺椁瞬间缠上八道锁链,十六个阴兵各引一道锁,穿墙而出。
莲采儿在烛盏亮起时便醒了,她脑子犯懵,迷糊好一阵才有开口的动作。
两片唇瓣刚分开,一只透凉的手覆上。栖恨起身看着她,抿唇摇摇头。
莲采儿闭紧嘴,眨巴眼睛。
她动作轻轻地拿下栖恨的手,伸手写道:“何时?”
栖恨人高马大,单手侧起身一半不到,头已经贴着棺材盖,他不好写字,干脆俯身,贴紧莲采儿的耳朵,声音很轻,道:“四日后。”
莲采儿这一梦,睡了四日!
她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与段卿欢的记忆纠缠不清,又写道:“何地?”
栖恨几日僵着张脸,现下终于见笑意,他悄声道:“司冥司,冥婚。”
莲采儿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写道:“谁?”
栖恨这次笑意更深,道:“你、嫁、我。”
冥婚,冥婚,莲采儿想了半晌,才想清楚冥婚是什么意思——活人嫁给死人!
谁死了?栖恨?!
莲采儿去摸栖恨的手,凉如死尸……怎么会这样?她双手捧着栖恨的脸,真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栖恨等她拒绝自己,在掌心写不嫁,倏然温凉的手滑溜溜地从领口钻进前胸,他反应不及,那只手停顿刹那,又收了回去。
莲采儿松一口气,胸口有温度,还好是骗她的。
即便是抬着棺椁穿墙,走的路却是七弯八绕,不知走到哪一段坎坷路,棺椁突然猛烈地向上颠簸。
莲采儿按下栖恨的头,以免撞到他。
栖恨此时心猿意马,乱麻一样的心思,让他想放弃此前种种,他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引魂钟在黄泉敲响第二声:忘情缘,踏绝尘,前生两茫茫,渡尔入鬼道。
栖恨埋在莲采儿颈窝,静静等待一句拒绝。
莲采儿与他皆不算凡人,引魂钟的声音,他们都听得到。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干哑着嗓子道:“容我想想。”
想想她能强撑杀戮戾气多久,想想世间能否有万全之策。
这样的回答,比从前听到的每一句都令人欣喜。
栖恨头埋在她颈侧太久,莲采儿感觉脖子湿乎乎的,她拍拍栖恨,想让他起来平躺着,两人把棺椁空出来的地方填满,应该就不会这么晃。
阴兵引棺椁停在十八绝尘路,数万年的古道,绵延不断的血色花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层层叠叠的花朵下,那些花光滑的花茎从分辨不出物种的骸骨中扭曲地长出来,花开了再败,败了再开,如此数万年,更迭的花朵从未减少,堆积的骸骨反倒越来越多。
阴兵抬起棺椁,踏上十八绝尘路的第一步,栖恨忽然抬起头,又低下,莲采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唇瓣又覆上一只冰凉的手。
栖恨吻在她颈侧,如同蝙蝠吸血一样,吻着吻着突然亮出獠牙,一口咬上去。
猝不及防的疼痛,莲采儿倒吸一口凉气,忍了下来。
这十八绝尘路,是亡魂入鬼道的修行路,也是冥界结亲的必经之路。
冥界从前没有鬼道一说,可大小王管理冥界必定要鬼差,于是诸王合计,开设一条十八绝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