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4061
说起来,那口井,虽则一般不会有人想要跳下来,但倘若真有谁掉了下去,也并不稀奇。
星辰阁存放着镇山玉牌,那镇山玉牌乃是调动全山机关的钥匙,说是整个天山的心脏也不为过。天山派竟将这等地方的钥匙,藏在这么容易进来的地方?
确有蹊跷。
但是,蹊跷在哪?
南琼霜想不通。
于是,想到去仔细看一下那具骸骨,说不定看看骨头,能分辨得出死因。
走到暗室门口,蹲下身,举着火把细细地瞧了一圈,却并未瞧出什么异常。
骨折、骨裂,一眼看过去,似乎都没有。
从那骸骨的摆放位置来看,人是靠在暗室入口的墙上死的。
或许已经过了太久,地面覆了一层厚厚尘土,早已瞧不出地面是否曾有血迹。
这人到底为什么死在这?是在暗道中被水冲到墙上,撞到了要害?
可是,那颅骨也没有什么异常。
或许是身上曾受过什么致命伤。如今肉身腐烂,瞧不出了而已,南琼霜冷静地想。
无所谓,懒得细究了。她不想久留,上去之后估计还要再演一段不慎坠井、惊慌落水、心有余悸、含泪哭求的戏,她打着腹稿,站起了身。
这一起身,尸骨五根森森发白的指骨中间,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眉头皱了一瞬,再度蹲下去,把骷髅两根手指掰开,把那夹在其中的一个小小的东西,拿了
下来。
对着火光,她仔细一瞧。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又一把钥匙。
怎么会有两把钥匙?
还捏着这把钥匙,死在这里?
火光下,她将两把钥匙放到掌中,细细比对。
越看,心里越毛骨悚然。
她自地宫里取出来的那把钥匙,跟这一把一比对,方觉粗糙不堪。凹槽浅而简单,纹路混乱,只有外形同这一把极为类似。
自骷髅手指间抽出来的这一把,凹槽却精细而深刻,纹路细密复杂。
哪一把是真的,连她这个不曾学过工匠之术的外行人,都一眼便能看出。
这人,为了取走星辰阁的钥匙,特意拟作了一把大小相似的赝品,潜入潭边深井,一路到了这座地宫里,将真品换下,又将这把假的,放在原处,混人眼目。
想得如此周密,显然是有备而来。却在这暗室门口,捏着真的钥匙,死了。
先前听李玄白讲山神之说时浑身泛起的悚然之感,再度窸窸窣窣地爬了满身。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或许,难的,并不是找到入口,取走钥匙。
难的,是离开。
*
今日宋瑶洁休假不练,不知怎么,兴致来了,唤顾止来为她绘幅丹青。
顾止素来是山上第一丹青手,不过领着少掌门的职务,山上平日无人敢求他画像,唯一有资格开这个口的,也就只有宋瑶洁。
“此番何如?”花树下,宋瑶洁换了个坐姿。
顾止笑,“蛮好。”
宋瑶洁将原本已经挺拔的腰背更加挺直了些,又将长发拨到胸前,垂到腰间,微扬起下巴。
顾止温和道,“过分紧绷了,师姐。”毛笔朝她挥了几下,“放松。”
宋瑶洁是一板一眼惯了,尤其想到要摆个好看姿势,更加紧张,越说要放松,越不知如何是好。
顾止叹息一声,搁下笔,走到她身侧,两根手指按在她肩颈上。
甫一触碰,宋瑶洁腾地红了脸。
被他手指点着的地方,一阵酥痒的麻。
“师姐?”顾止侧首看了看她神色,温声再道,“放松些,怎么绷得更紧了。”
宋瑶洁一时开不了口,嗫嚅许久,只能道,“无事。”
顾止微微摇头,耐心道,“肩、颈、下巴……”一面说,一面在她身上轻点,“……背,都再放松些。不将背打这么开也行的。”
宋瑶洁却不再回话。
顾止忽然发觉她在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冻,打着哆嗦。
再一看,双颊也红得紧。
他惊道,“师姐怎么这般,可是在发烧?”
宋瑶洁赧然垂首,避开他眼神,摇了摇头,只道,“无事。你坐过去,我自己摆。”
“当真无事?”顾止看了她一阵,依言坐过去,道,“师姐不必勉强,若是身子不适,不妨改日。”
宋瑶洁只是摇头。
今日,是她休假,顾止原本不休,本该去瀑下练功。没想到,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请他,他竟一口应了下来,推了葛端先生,来这里陪她。
从前,他待她也温和体贴,但她也分辨得出,那不过是因为他是个体贴至极的人。
可是现在,从前一心扑在练功和公务上的人,竟然推了雷打不动的日程,专门在这里陪她。
她眼睫微微抖着,抬起眼来。
面前人低眉研墨,长睫翕垂,乌墨般的长发,倾泻了一身。
他生得那般清隽舒朗,坐在落花翩翩间,仿佛一尊雪做的雕像,高洁矜雅得让人难以接近。
十年了,她想。
原来,他也……待她有些不一样。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时便彼此相伴。如今,两个人也到了年纪。倘若她愿意,去求师叔,师叔……未必不愿意。
她抬眼看着顾止,想,他……也未必,不愿意。
第33章
顾止只是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墨条,在砚台上缓缓打圈。
今日他来,也没想旁的什么。不过见到……她跟师弟走了,心里莫名不怎么痛快。
又去佛堂里抄经,结果仍是难以静心。
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反正什么都没心思做,不如什么都不做了。刚好大师姐派人来请,又想到前些日子曾公然下大师姐面子,着实不该,于是就来了。
一抬眼,宋瑶洁垂着首红着脸,一向冷冰冰的人,竟然好似软了态度,他一时错愕不已。
“师姐,当真没什么不适吗?”怎么脸这样红?
宋瑶洁只是摇头,却不看他,“无事,你尽管画。”又带着一种羞涩的期待,扑闪着眼睛,问他,“这般如何?”
其实还是一样的紧绷,浑身挺拔成了一根柱子,仿佛一株拔地而起的花。
但不能再说深了,说多了怕她多心,于是笑道,“好。”
师姐过于傲,仅看身姿也是个倔而清高如梅花的人,有时几乎咄咄逼人。
皎皎就从来不会这般。
别说态度,说话的语气、神态,行立坐卧的习惯,全是柔软而轻盈的。像天边的流云,或是拂过山岗、带着花香的第一缕春风。
有时看着她,简直都让人疑心身子骨这么娇弱的人,遇到他之前,是怎么孤身一人活下去的。
那样脆弱的身子……
他将毛笔蘸了墨,一面在纸上细细勾勒,一面神飞天外地想,那样脆弱的身子,他简直拿不准以后怎样对她。倘若抱她,是不是轻易就抱得痛了?可是她那样纤弱,如果不抱得紧些,只怕怀里仍是空荡荡的无法踏实。
倘若从后面抱……
从后面,倒或许不是不可以。或许可以从她腋下穿过去搂她,让她的背靠在怀里,环着她的腰,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然后,在她允许的范围里收紧、收紧,紧到把一朵柔软的花,箍成仅对他绽放的花骨朵。
然后……可以吻她。
密密地,吻她的下颌线和颈侧。
或者,一路吻下去,吻到那两片他觊觎已久的唇,一路用嘴唇温温地贴。
“怀瑾。”
顾止不答,出神地在纸上勾着。
“怀瑾。”她又唤了一声。
顾止惊得一抖,闻声恍然道,“师姐?”
宋瑶洁:“你怎么都不看我?”
顾止笑道,“我与师姐太熟悉,便是不看,也画得出来。”
宋瑶洁双颊顿时漫上红霞,羞涩抿唇。
胸有成竹,绘竹如飞。那么画她,运笔如飞,便是……
却见对面,顾止看着那画了一半的人像,哑然许久。
半晌,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歉疚笑道,“今日这幅画得不好。我再重画一次。”
宋瑶洁:“你画得不好,能有多不好?不妨先给我看一眼。”
顾止却在她走过来前先一步将纸扯下,捏在手里,道,“当真是丢脸之作,难以见人,师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瑶洁满心疑惑不解,狐疑着又坐下了。
对面,顾止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是画师姐。
可是,怎么画着画着,越看越是她。
正涮了笔,重调了笔墨色彩,欲再大展一番身手时。
漱玉斋的门却被人叩了两下。
门一开,是阿松。
他道:“少掌门,玄白师兄派人来禀,说是……与楚姑娘同游化龙潭,一时不慎,楚姑娘……坠了藏龙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