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4092
慧德一句话,他便答应下山娶妻,还将她大老远的,送来给李玄白作伴。
这般听话,究竟是他克己自持、肩负重担,还是她……根本不重要?
虽则今日之事是因为他破戒救人,心中有愧而不得不应,但一山少掌门,年岁也不小了,她不信他自己的婚事,他一句话也说不上。
她冷笑着,将那纸包缓缓收合,放回袖中。
她是知道这李玄白今日,是来带她看什么了。
至于,这个顾怀瑾。
等他回来,她留在山上的日子,大约不过也就七天而已。
时间太短,她本就得再加把火。
何况,他这般反反复复、畏首畏尾,实在招人恼恨。
那么,再见面……就别怪她将他逼疯了。
*
顾止不在山上这些日子,山上几桩案子据说还在有条不紊地查下去。
但南琼霜心里明白,她当日坠井,既然雾刀说了没有凶手,那便是没有凶手;至于阿松,死在雾刀手里,那必不可能查得出任何纰漏,不然雾刀也枉在往生门混了十五年了。
事情查来查去,慢慢也就放下了,毕竟这山上,真正在乎她死活的,也就只有一个顾怀瑾——李玄白这厮,未经考验,不算。
她也懒得管,只希望宋瑶洁别再拿由头来烦她便好。
听闻这些日子,宋瑶洁忙得很,似乎是在查案的同时,又主动揽下了化龙潭地宫修缮之事,将那废弃的生门通开了。
连李玄白,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据说不日山上将举行每年一度的山上大比,于是起早贪黑地练功。
说来好笑,她在山上已久,每次一见李玄白,他不是上蹿下跳地气顾怀瑾,就是行山游乐,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他练功的时候。
因而,当李玄白唉声叹气地往罗汉床上大喇喇一瘫,同她讲明日不能出去行山时,她实在是笑个不停,笑得连指间正在剥的龙眼都骨碌碌滚了下去。
“李大少爷还有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哪?”
灯烛幽暗,风一吹来,扑朔摇晃,李玄白懒洋洋翻了个身看她,“烦死了,浑身酸痛。”
她更加笑得停不下来。
当年她在往生门内苦训时,也是这般,每日偷鸡摸狗,等到考核前数月,方拔足猛追,潜心苦练,一面痛哭流涕,恨不得跪下自抽耳光。
她将话本翻了一页,“还有多少日子,李大少爷?”
李玄白气息奄奄竖起一根食指。
“一个月?”她一惊。
李玄白痛苦点了点头。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捂着唇道,“往好了想,还有十三个月哪。”
“什么十三个月。”他似乎实在是累了,连眨眼都慢吞吞的,“一个月,就够老子夺魁。听说今年那个窝囊废还在山外,参与不了,那这武状元岂不是非我莫属?”
她神色陡然黯淡下来。
顾止这一下山,一个月也回不来,她的时间当真所剩无几了。
“如此?”她笑起来,“倘若一甲花落旁人,你待如何?”
李玄白握拳在桌上轻敲一下,敲得彩瓷果盘微微震颤,立誓一般往地下一指,“绝无可能。我可以与你打这个赌。”
“打赌?”她笑盈盈,剥了颗剔透的龙眼递予他,“赌什么?”
他有气无力把住了窄桌边缘,一寸一寸深仇大恨地坐起来,接过了那颗龙眼,“我赌——”手往她这里一指,“倘若我赢了,一个承诺,有求必应,不得推诿。”
她笑了一下,灯烛里将他那柄白玉扇打开了,悠然摇着,“我不。”手指在窄桌上敲了两下,挑眉,“你赢了,给我一个承诺,听我的话。”
一双眼睛,狡黠莫测,有恃无恐。
李玄白闻言,似笑非笑,睨着她。
她避也不避,扇子点在下巴上,望着他笑。
室内昏暗,灯烛扑朔摇曳,两人身影在墙上映得摇摆不定,唯有眼睛里各映出一点针锋相对的火星。
那样黯淡的光,映得她眼底、唇角、鼻梁几乎都剔透,水晶般的脸孔简直幽暗又瑰丽。
如此殊丽,非鬼即妖。
许久,李玄白长叹一声,将龙眼核吐出来,搁在掌心,一下丢进了小磁盘中,“当”的一声。
叹了一声,轻漫懒散:
“行。”
隔着窄桌,他闭上眼睛,修长手指无可奈何揉了揉眉心,“真是给你蹬鼻子上脸了。”
第51章
这些日子,李玄白起早贪黑地练功,每日寅正时分便出了门,大约酉正才回来。她自己一个人,无法随意在山上走动,只好日日在凌绝阁看话本子。
有一日,正是未时,她在窗前琢磨一本棋谱,忽然门却被敲响了。
门一打开,竟是慧德身旁的青灯。
悬崖底下,山风呼啸,青灯在门前几寸宽的窄阶上稳稳立着,蔚蓝天色里,朝她行礼:
“楚姑娘,长老请您往菩提阁说话。”
菩提阁内佛香袅袅,珠帘安静垂挂,浅灰色的烟,轻而缓地升腾起来,掩住了壁上那幅杨柳观音像。
见了她来,慧德在珠帘内,将经书又翻了一页。
“见过长老。”
“起来吧。”他手掌一抬,“进来坐,姑娘。”
他说“进来”,是说,要她走进珠帘内。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心神不定地捏了捏自己的手。
青灯撩起珠帘,静侍在侧,她低头进去,方见今日珠帘内,竟然设了一张小几,慧德坐在一侧,对面摆了一只蒲团,几上茶水已经斟好,一侧一只茶盏,正腾腾冒着热气。
身后,青灯将珠帘落了,她站在原地,“长老……”今日这是摆的什么阵仗?
慧德抬头与她对视一瞬,竟然笑了起来,“请坐。”
她推脱不得,缓缓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对面,慧德摸着自己光圆的头顶,仍低头看着书,“姑娘造访我们山上,也已经月余,不知可还习惯?”
“回长□□惯的,山上众人待我都极好。”
“玄白那小子性格招摇,脾性暴烈,不知姑娘这些日子借住凌绝阁,与他相处得是否还算融洽?”
她低了头,“是。”
“那
么,老朽倒有些事情想问姑娘。”他将经书搁在桌上,原本掖在书背下的书页,便一页页翻上来,“前几日,有人瞧见他夜上三清峰,甚至曾经夜探星辰阁,这些事情,姑娘是否知晓?”
夜探星辰阁?
南琼霜愣怔一瞬,低下头道,“不曾。他曾经夜探星辰阁?”
慧德沉默良久,一双茂密长寿眉下,松弛而多层的眼帘耷拉着,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兀自拨着掌中念珠。
半晌,悠长叹了一声。
“李玄白那厮,太有天赋,一直以来,老夫过分偏爱他,此事是我之过。一时娇惯,坏了那孩子根基,终于酿成大错。”
南琼霜袖中五指缓缓收紧,只感觉似乎身上都更凉了些。
……酿成大错?什么错?这是定了罪了?
不是早上还神采奕奕的出门练功吗?这些日子,也没见他神色异常。
他不仅夜探星辰阁,还被抓住了?那人现在在哪?
“……大错?”她勉强笑了笑,只觉得连腮肉都僵着,“奴婢不明白。怎样的大错?”
“前些日子,他屡屡趁着夜色单独上星辰阁探点,被山上弟子发现,报告到了老夫这里。老夫便派了人跟随,想看看这逆徒究竟意欲何为。”
“不想,今日白天,当真撞见这厮偷上三清峰,私入星辰阁,窃了《天山心经》,意欲潜逃下山。”
南琼霜诧异一瞬,垂眸不语。
“万幸,其人眼下已经被老夫捉拿归案,正在涟雷台上拷打。《心经》也未失窃,再度放入了星辰阁内保存。姑娘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她的唇角勾起一点微妙而讥讽的弧度。他是城门,她是池鱼。哪有城门倒了,池鱼安然无恙的道理?
“长老,这些日子,我并不见他有什么异常,此事也太突然了。确已证据确凿、查明无误,不会有任何冤枉?”
慧德默然,沉痛颔首。
南琼霜眉毛拧了一瞬。怎么会?他早上还跟没事人一样。
是不是这慧德在诈她?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迟疑道,“奴婢当真丝毫不知情,这些日子,也未见他有什么反常之心。”
心里却道,可是,今日把她唤来此处是为何?看这形势,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几乎没有什么转圜余地,她求情也是无用,慧德也必不可能是想听她为他求情。
难道是专程来告知她,李玄白已经在审讯台上受刑?
他何必如此?之前,慧德欲罚她入逝水牢时,那阴鸷眼神,南琼霜记忆犹新。这慧德,绝非良善之人。
他怎会管这闲事?
“姑娘不曾发觉,是自然,姑娘又不通武功。李玄白那一身功夫,欲瞒住姑娘,实在不算难事。”慧德理了理膝上袈裟的褶皱,“其实,此事,老夫也曾怀疑姑娘亦是同谋,已经私下查了姑娘许久。最终结果,便是姑娘确没有染指此事,老夫心中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