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4011
长睫黑漆漆压着:“皎皎,跟我回去。”
那样毫无商量余地的强势神情,她几乎从未见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同她好说好商量,不论对谁,都叫人如沐春风吗?
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或许有机可乘。于是又往罗汉床内坐了坐,看着他,一字一顿:
“不回。”
他竟然笑了一瞬,“皎皎。”
跨了一步,膝盖紧贴着床,仿佛下一秒,就要屈膝上床来捉她。
平日那样温柔雅润的人,目光近乎寒凉慑人,仅仅是不远不近地将眼神投过来,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凫水的人忽然见漆黑的海泛起泡沫,再擅于游水,心里也不安。
他今日不大对劲。
整个人都不大对劲。脸色憔悴,眼尾泛红,神色茫然而凄怆,整个人失魂落魄,几乎颠三倒四。
她道,“公子……你喝了酒吗?”
他凉凉笑了下。
要是真喝了酒,倒还好了。至少今天这一切,他还有得解释。
“跟我回去,听话。”他将声音有意放轻了,体面伸出一只手,“星星,我也可以陪你看。”
她垂下眼,望着伸到面前的那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心里却想,今天是个逼他一把的好日子。
第54章
她摇摇头,“恐怕不行,我同玄白公子说好了的。”
顾止闻言,出神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什么,人几乎成了一尊眉睫结霜的雕像。
长睫乌压压低垂,他那神色,迷惘而凄哀,然而似乎害怕自己整个崩塌,故尚不允许自己过分心伤,平静道:
“皎皎,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李玄白性子太差,你跟着我比较好。”
“不是性子好坏……”她又摇了摇扇子,“公子今日是怎么了?平时说话都好好的,怎么下山一趟,回来就这样对我讲话。”
顾止默了一瞬,垂下眼。
她装着委屈道,“对谁都好声好气的。大师姐哭了,也忙着送帕子;山下的小姐任性呢,也都笑着受了。到我这呢,就这样子,连……”
“谁笑着受了?谁送帕子?”
“就你啊。连我今日在此,不也是公子亲自安排,送到这里的吗?我前一晚还为公子治伤,看着公子的伤还哭了一鼻子,结果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就将我推来这里了。”她将扇啪地一合:
“眼下我终于在此处住得习惯了,不愿意换了。公子待人接物向来温和,为何今日如此强求于我?”
“强求……”他语气哽了一瞬。
“怎么对我,就这样不留情面?”
顾止几乎是晃了晃,缓缓闭了眼睛。
许久,他艰涩道,“皎皎,我只强求你这一次。”
又将手伸到她面前,一种卑微的强势,“跟我回去,好吗?”
她在床上,心神不定地曲起膝,抱着膝盖。
他神色愈发不对了,眼中混沌得几乎恍惚,小心翼翼,却又戾气横生。
他竟也会有戾气?
玩弄人心的人,最该敬畏人心。如果聪明,她该应下了,他眼下真的不大对劲。
可是她兴致上头,
竟然恋战,“不好。”
顾止一双黑眸里流转不停的燥气骤然滞了一瞬,下一秒,神色倒是平静如常,只是上了床,不由分说地手穿过她膝弯,将她一把捞起,不顾她惊呼,踏着窗棂就跃上了崖底那棵花树,三下五除二,借力一蹬,两人倏地窜上天空。
南琼霜方才还在床上玩着扇子,下一瞬竟然就悬在悬崖紫云英花海几丈之上,磅礴山风打得她脸上几乎痛了起来,“公子!”
忽然却听见两侧一阵飒飒破空之声,不知什么东西,三五成群地窜上高空,将两人围在中间,未及她反应,又是一阵诡异的嚓嚓声,四面一看,周身竟围了一圈8字形的东西。
她眨了两下眼,才意识到那是天山派的珠子。
李玄白怒极:“你他妈疯了,敢闯我的住处?!”
顾止笑了,“这感觉如何?”
李玄白:“把人给老子放下来!”
手一挥,空中五六颗珠子拖曳着橄榄形的残影,四面八方围击过来。
望着他那愠怒神色,顾止苍白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双手揽着她,周身珠子却如流弹一般四面穿梭,精准地与袭来的珠子摩擦相击,又在空中随意蹬了几步,仿佛踩着天阶一般,行云流水踏上了地面。
李玄白弹剑出鞘,一截雪光倏然窜出来,冷笑:“放人。怎么?想娶小媳妇没娶回来,又惦记上别的了?”
顾止很好脾气地低头对她道:“皎皎,有些人有些话不必听。”抬步便走,几颗珠子叮叮叮挡住背后追来的残影。
李玄白气得笑了:“让你走了吗?送人接人难道还都顺你的意?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止只回身,凉凉道了一句:“李玄白,那件事,你脱不了干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玄白一怔。
几乎是瞬间,他周身那股谁也不服的嚣张气焰骤然刹住,整个人仿佛一团被锅扣住了的火,逐渐熄了。
他冷笑一声,“你小子,放什么屁。”
顾止理也未理,抬步便走,抱着她,自李玄白面前从容而过。
南琼霜见两人终于不吵了,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望着他绷紧神色,道,“公子,我能走,放我下来吧,人家瞧见不好。”
他自嘲一笑,“瞧见?这山上,还有谁看不明白?”
她不说话了。
到了暮雪院,院内众侍仆见了才走了一日的少掌门突然折返,自然是一个比一个更惊讶,全面面相觑着悄悄放下手里的活,偷着往这边打量。
顾止在众人惊诧目光里,坦然抱着她穿过院子,径直进了她原本的房间,将人小心放在榻上:“姑娘的东西,前两天收拾走了,我现在叫人拿回来。”
她点头:“好。”
他走出门外,对着廊下的侍仆吩咐了几句。
她原本以为今日她被强带回来,这事就算结了,不想,他竟很快去而复返。
甚至,不仅回来,进了屋,便神色冷寒着,将窗一扇扇关了。
原本就不算宽阔的房间,窗子每关一扇,湛蓝天光便被掩去一点。不是点灯的时辰,窗关了,便满室昏暗。
关了最后一扇窗,顾止又走去,吱呀——一声,将门关上了。
房间内顿时只余一些窗棂筛落的光。
南琼霜坐在榻上,一时竟然心神不定,缩进床榻的一个死角,靠着墙抱膝。
她怎么觉得,这人今天,这样不对。
把门窗都关了,是什么意思?
大白天的,孤男寡女掩门阖窗,共处一室,这是当真不在乎山上流言了?
关了门,顾止转身回来,面无表情地拿起矮柜上的一只苹果,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自顶端开始削起。
一圈圈削着,垂眸,不说话。
他不说话,她反而有点忐忑。
他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她是玩弄人心惯了,最知道人在这个状态,须得万分小心。
既然如此,不如由她来控场,把形势把握在她手里。
于是开了口:“公子……方才同玄白公子说的‘那件事’,是指?”
许久,他道,“这件事情,本不该对外人说。不过,既然皎皎……”他阖了阖眼,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那还是说给你知道为好。”
“我提醒你离他远些,是有缘由的。”他垂着眼眸,不看她,“他杀过人。”
“众目睽睽之下,在弟子大比的试炼场内。试炼场只是练功之地,不许伤人性命,他却因为一些琐事过节,用偏门法子杀了弱他不少的师弟,不止一两次。”
“我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却并无证据。直到去年,又有弟子在与他对决之后暴毙,我才终于发现了一些门路。似乎是一种蛊。”
“你知道的,蛊乃邪术。何况这些人与他的过节,至多不过见他受宠得过分,当着他面骂了几句,竟然就被他报复至此。这般睚眦必报的一个人,皎皎,我不明白你为何整日与他在一处。”
说完,不去看她,只是将那苹果切成小块。
南琼霜心下了然。
不过,杀人?
她与人交往,最不介意的就是这事。
她玩着扇子——李玄白的扇子,她方才竟然不小心带来了,“我没有整日与他在一处。”
“没有?”他用银叉插了一块,递到她唇边,喃喃重复,“没有?”
“膝盖受了伤还未好,就非要与他同去化龙潭。千辛万苦把你救了出来,没修养几天,又跟他去了无垢泉。才刚因为烤鱼被牵连,转过头就纵容他……纵容他……”
说不下去了,苹果抵在她唇瓣上,微凉的,颤抖着。
她觉得有趣,在那脆苹果上咬出一个月牙,笑,“纵容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