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9 字数:4041
她笑,“就不能我是无辜的,往生门派了两个细作,潜伏在我身侧?”
顾怀瑾闻言,见怪地笑了一声,“你是无辜的?”
他屈起食指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里带了点阴戾的溺爱,“你还有无辜的时候?哪怕太阳打西边起来,你也没有无辜的时候。”
他揣起袖子,“皇上疯症发作那一天,那一方帕子,盖在皇上鼻尖上,他顷刻便晕了过去。你借迷药控制皇上,是不必多说的事。”
她勾起一点冷笑,懒得理会。
“我并不十分了解你们往生门。不过,就手里的这点情报而言,你们细作似乎也分好几个门类。有些是根骨奇佳的习武苗子,武功上乘,还有一些,是……”
他捋着她垂落到胸前的发丝:
“……你这般。”
他笑:
“你说,是不是?”
南琼霜垂下眼,不可置否。
“所以,”他道,“往生门在哪。”
她无法回答,看着手铐上一个反光的光斑。
“往生门在哪。”他倏地抓住了她胳膊,“说。”
她不答,不知怎的,倒有点玩心,一只手从夹棍中撤了出来,自己去收那两根麻绳。
夹棍顿时卡在她五指上,顷刻将她纤白的手指夹红了。
“说。”顾怀瑾语气终于阴狠起来。
她不在乎,自顾自地试夹棍。
卡得痛了,倒还爽快,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手指充血。
顾怀瑾垂首一瞬,眼睛蒙着,倒也不知是否在看她的手。
但什么也没说,由她。
他今天,必须从她嘴里听见一个答案。
“听见没有。”他骤然上前一步,抓住她胳膊的手缓慢使力,另一只手抵在她背后,恶狠狠地,将她一点、一点搂进怀里。
他道:
“乖,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再不答,我也有的是办法。我可不似从前好脾性了。”
南琼霜抬起眼来看他。
顾怀瑾面无表情。
她忽然带着点揶揄,眨眨眼。
“拷问归拷问,拷打归拷打,你没完没了地摸我做什么?”
第119章
顾怀瑾抓住她胳膊的手,大拇指终于停了一瞬。
按在她背后的另一只手,也后知后觉地止住了抚摸揉搓,安分片刻。
心中难堪而后怕。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究竟何时开始的。
他独自一人反思了五年,终于痛下决心,再见面,不论任何方法,务必给天山一个交代。
结果一边逼问,一边搂着摸着,一刻也未放开过。
他唇紧紧抿着,胸口起伏,偏开脸。
许久,他放开手,后退一步,两个人总算彻底分开。
“你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说,是吗。”
她轻轻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他笑得飘渺,明明是武功天下闻名的人,竟然苍白得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似的。
“往生门就这么值得你效忠吗?值得你做到这一步?宁可叫我拷打你,也要对他们效忠?!”
她眼睛顿时红了,抿着唇。
“为了他们,杀我,骗我,窃走镇山玉牌,顾氏三百年基业一夕之间倒了,我惶惶如丧家之犬,下了山,病得差点死掉,被和尚捡去,出家,找你。就为了他们,你要对我做到这地步,我想问问,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她闭上眼,不敢看他。
“说话!”他骤然抓住她肩膀,恨她入骨似的,十根手指几乎要抠进她胳膊中去:
“说话!把我害到这一步,给你自己换来什么了?!拿走镇山玉牌,毁掉我的人生,究竟给你自己换来什么了?!天山派因我而倒,我成了门派罪人,我是如何一心向公,你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他带了哭腔,她也一下子哭了。
顾怀瑾对他的门派,从前,宋瑶洁评,是“万死不辞”四字。
“你究竟恨我到何种地步,要对我做这种事!我为了山上,什么都能忍,慧德骑在我头上十年,我也未肯多说一句,是后来他欺辱你,我才渐渐不能忍他。原先我事事为山上,后来一半为山,一半为你,人人都对我说你是细作,我没有信,我信的是你!”
他渐渐吼得声嘶,黑绸底下,又开始往下淌血泪,她瑟缩着肩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在胸前衣襟上,不自觉收着夹棍的麻绳,一句话也无法回。
“我信的是你!当年,就因为爱你,山上闹得流言遍地,满天风言风语,我六七年做少掌门的威望美名毁尽,差点连少掌门也不做了,就为了保你!你出了事,我翻遍全山也要寻,你被人为难,再不能得罪的人我也得罪,为了你,闹得山上人人怕我,怨声载道!”
“结果到头来,到头来,”他忽然咯咯笑起来,唇角咧开,连上了颊侧两道血痕,狰狞悚人,“到头来,他们说的全是对的。错的是我,傻的是我。就因为我一个人犯傻,拖累了全山,因为我一点情爱,拉所有人往黄泉路上狂奔。”
他笑得哆嗦起来,抖得骨骼快要咯吱作响,“说吧,往生门在哪,怎么去,内部如何构造。我今天必须要知道。”
她捏着拳,泪如雨下,人像窒息了一般喘不上气。
“说。”他道,“从前犯过的错,我绝不会再犯。今日,你不说,我绝对会杀了你。”
她闭上眼笑了一瞬,葡萄大的泪珠咕咚咕咚往下滚,身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气力,软得站不住。
“干什么!”
哗啦一声,顾怀瑾忽地将一个东西猛然挥开,那夹棍稀里哗啦飞出去,噼啪着掉了一地。
她才发现,她控制不住地收紧了夹棍,左手手指已经被夹得紫红肿胀。
“拿这个又有什么用!只要你对我坦白,我去报仇,事情就解决了,何必在这里折磨自己又折磨我,你真当我还会吃你的苦肉计吗?!”
苦肉计?
她笑起来,她根本没觉得疼啊。
当年,杀顾怀瑾前,她反复做过一些噩梦。有时,是没杀成,她放弃了,转头跃下含雪峰。有时,是坦白了,顾怀瑾得知她是细作,转头杀了她。
但没有做过这种梦。
她下了手,但没杀成。不仅血仇结下,还要含着恨重逢。
她不怕任何人恨。但顾怀瑾……
别人恨她,她都不在意。
她咬着牙,一边落泪一边忍泪,憋得几乎缺氧,头晕目眩地趔趄两步。
顾怀瑾伸出手想扶她,虚虚在她身边圈了圈,终于还是收手。
她闭上眼。
杀她,可以。死是容易的,如今,死在他手里,她心甘。
可是,坦白,未必可以。
死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叛门,后患无穷,不是他声嘶力竭着问她,她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至于死。
一个细作,早晚要有这一天。
她道,“你要杀便杀吧,我没什么。”
“要杀便杀?要杀便杀?!”他抽搐着笑起来,每个字都咬得恨而凶,“又跟我说这些大话!要杀便杀,说得倒是容易——你当年从悬崖上掉下去,你倒是走得干净,我这五年是如何过来的,是如何生不如死,我自己才知道!要我杀你——
你当我有你这么蠢——”
他自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嚓的一声拔出了鞘,手上将刀鞘一撇,当啷一声砸在温泉池的石地上,回声阵阵:
“给你!要杀你自己杀!别指望我!你当我会做你这种蠢事,你看看你现在哭的这个样子!你又如何好受了!你当我是你,宁愿午夜梦回自己受折磨,也要狠心动手,你以为你动了手,你自己能过得去吗?!”
“你怎知我过不去。”
她整个人都无力,膝盖软了一瞬,身不由己地往下坠了一截。
顾怀瑾到底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却依然虚软得站不住,他不得不将她扶到怀里靠着,一边搂着,一边嘶吼:
“又说大话。嘴比骨头还硬!你若是过得去,怎么会叫我杀你?!你若是好受,又自己用什么夹棍?!一个狠心到连爱人都能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哭成你这个样子,到了这一步,还要激我——”
她红着眼睛,眼里悲哀又嘲讽:“你算我什么爱人。”
顾怀瑾连串的话终于停了一瞬。
她固执道:“我没爱过任何人。”
顾怀瑾连呼吸也停了一瞬。
良久,他一向克制疏离的脸,连面皮都细细抽搐起来,牙关紧咬着,浑身如一个年久失修的木架子般咯吱作响:
“好,好,好。好啊。”
她未及反应,手上被他用力一推,人仿佛被温泉池牵引着似的,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左脚绊右脚,咚一声,跌进池中。
水里烛光幽茫浑浊,滚烫的温泉水劈头盖脸将她四面八方埋了,再靠着池边站起来的时候,顾怀瑾从池边往下延伸的宽而低的石阶一级一级下来,一步一步踱近,宽大的玄黑衣袍浮泡在水中,像一团不祥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