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20 字数:3980
他好脾性笑着,一面玩着扳指,一面想,他当真得死一回。
他死了,比他活着,更能牵动她的心吧。
云瞒月沉声:“敢问阁下何人。”
顾怀瑾才注意到她这个人似的,终于肯认真望了她一瞬,和颜悦色笑着:
“滚。”
南琼霜嘶了一口气。
这人在生气,火还不小。到底在气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云瞒月的背:“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云瞒月诧异回身:“可是,福余三卫在此,追兵不久便会……”
“顾某会处理。”顾怀瑾将话截下,十分礼貌地让出门口,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滚。”
云瞒月不明就里,望望身前人,又望望身后人,忽然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这两个人,一见了面,便隔着她,遥遥成了同一战线,她反而成了那个被剔除在外的外人。
不仅这男人如此作想,连她也是。
她难以理解:“霜儿?”
南琼霜只是重复:“我当真没事。”
神色坚定,胸有成竹,不似作假。
云瞒月只略略思忖了半息。
她今日来,原本只是为了帮南琼霜一个忙。既然人家不需要,也许还嫌她碍事,她也不便在此不识抬举。
她讥诮勾了勾唇:“好。”抬步便走。
南琼霜一见她那神色,便知她有些下不来台,一把抓住她胳膊,“哎。”
云瞒月止住步子,侧首望她。
南琼霜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惴惴抿了抿唇,“今日谢谢你。回去……能解释的,我会同你解释。”
顾怀瑾愈发挑着眉毛笑开了,只觉这形势当真有趣。
她有那么多事亟待向他解释,那么多他放不了、咽不下、叫他受尽折磨的事,亟待她解释,可是,她连看看他、见一面都不肯。
就连他呕着血,给她传了字条,她都可以若无其事,装没看见。
结果,人家这一点难堪,她就注意到了,就在乎了,抓着人家要解释。
他发了疯死了,她都不会看一眼吧。
真心狠啊。
爱这种女人,他只是个蠢货、笑话、贱骨头。
云瞒月略有点气,但还远不到记恨的地步,听了这话,便也释怀:“无妨,人都有点自己的事。我们这些人,无法同人解释的事多了,我怎会挂怀。”
顾怀瑾在一旁听着,只是笑。
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嫉妒之外,还恶心她清高,他笑着鼓起掌来。
他这一鼓掌,连南琼霜都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安的直觉愈演愈烈,瞄了他一眼,赶忙推着云瞒月后背将她推走:“快走吧,一会追兵来了。”
云瞒月一头雾水地被她推出了船,帘子一掀一撂,人不见了。
舟中顿时只余两人。
当是时,舟中并未点灯,唯有舟外月光水光随着船的摇动不时被抛入船内,在船壁上映出几根粼粼的影。
四下幽暗,顾怀瑾英俊脸孔上刚好映了两圈波光,高挺的眉骨鼻梁居中一隔,一半幽亮,一半晦暗。
南琼霜当真有些不安。
——他,不对劲。
她吞咽了一下。
沉默得太煎熬,她朝他伸出手:“怎么了,过来。”
顾怀瑾没听见一般,遥遥站在原地,从容自若地自袖中掏出一把宝石匕首,在掌中玩着,揶揄着笑:
“金兰之交,感天动地。”
阴阳怪气得太厉害,南琼霜摸不准,心惊胆战地没接话。
“娘娘,那女人并不当您是金兰之交。”顾怀瑾笑着将匕首在掌中转了
一圈,“她与我是同样的。”
南琼霜怔忪一瞬,意外之余又带点意料之中的原来如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顾怀瑾闲话一般笑着:“所以,您同她做什么呢,穿成这幅样子。”
南琼霜望着他,只觉他虽然神色如常,人却已经到了某种危险的边缘,仿佛一个快要爆炸的皮球,一根针,就足以毁天灭地。
她心里一种莫名的紧急感——再不把那把刀夺过来,就来不及了。
朝他走过去,伸出手:“刀给我。”
顾怀瑾笑吟吟地避开她的手,抱着双臂,将那匕首拄在肩膀上。
“怀瑾。”她心脏吊到嗓子眼,这人不知在图谋什么可怕的东西,柔着嗓音去拉他袖子,“听话,把刀给我。”
“难道娘娘以为,”他悠闲自在地将匕首尖端抵在肩上,“顾某是三岁孩童,竟会被一柄匕首误伤吗。”
“若是伤了,”他笑着将刀鞘以大拇指推开,缓缓露出里面一截森寒的刃,“自然是……有意为之。”
刀刃尽数自刀鞘中亮出来之时。
南琼霜当即便道不好,飞身欲扑。
未等她将那把匕首夺在手里,脚下小舟,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弹起数寸。
她惊呼一声,一个不稳,栽歪着往前。
直直跌进他怀里,撞在他胸口上。
顾怀瑾也未料到,被她搡得退了半步,支着步子稳住,由着她扑在身上。
没理会,也没推开。
可是,即便抓着他的衣襟袖摆,她方才已跑得体力不支,只稳了一瞬,霎时又两膝一软,脱力地坠下去。
他根本没想再扶她的。既然已经抓住了他衣裳,自己站起来便是。
谁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接在怀里。
他被自己的一部分背叛,无可奈何地将人托着腰搂着,带着她站直站稳,两手绕过他后颈,圈住自己脖子。
不冷不热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不是会武功么。”
袖手旁观的关怀,聊胜于无的爱护。
他语气太冷太平,冰得她难以适应,气喘微微,抬着头望他。
顾怀瑾瞧不出一点动容之意。
一旦围上他那条绸带,这人便是一副油盐不进、六亲不认的神情。即便这么近,鼻尖几乎蹭着鼻尖,彼此交换鼻息,他依旧一派八风不动,仿佛丝毫不肯用心。
她不喜欢他这幅样子。太陌生、太冷漠、太置身事外。
她咬了咬唇,挂在他颈后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手一交叠,刚刚好好,摸到了他发间的绸带。
她略一思忖,问也没问他,顺手将他那黑绸解开。
那滑凉的缎带,甫一飘散着解开,南琼霜便愣住了。
那双眼睛,比他冷峻神情,更陌生。
眼底通红、血丝密布。那双一贯温和朝她笑着的、清澈含情的桃花眼,竟然凉薄讥嘲、冷眼旁观地垂眸睨她,明明咫尺之距,却仿佛隔着迢迢千里,遥远、寒凉、漠不关心。
他何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这就是她要的吗。
她霎时遍体生寒,泪水在眼底慢慢摞成两堆,积在睫毛里。
她没资格哭了,她是最不该哭的人。
她看着他那双红得吓人的怨鬼般的眼睛,轻轻问了句:“最近没睡好吗。”
“怎会。”顾怀瑾弯着眼睛朝她笑起来,如今,他即便是笑,也同她熟悉的样子不一样了:
“托娘娘的福,日日酣然入睡、高枕无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等到起了身,便去大明宫门口偶遇娘娘,回头蘸着朱砂跟娘娘写几个毫无意趣的字,再听娘娘说些价值千金的承诺,日日如此,可谓充实。”
含恨的话。
可是,说一句,头便往下压一点,语气跟刀子剁骨头一般,却每个字都欲往她唇上咬,说到最后,半分没碰上,却好似已经叫他含在唇中了似的。她张张唇,才错愕地发觉,原来没有吻上。
他……
如果是恨,未免离得太近了。
她手放在他肩上,缓缓抓皱了他的长袍。
顾怀瑾根本没有想吻她。
越说越近,越恨越近,不过是因为,他自视太高,离她太近,他忘了人若想戒什么瘾,首要的一步,是忌惮对方,不将那东西放在眼前。
他一只手上来,捧住她的脸,戴着扳指的手,轻轻刮了刮。
物是人非啊。可是为什么她长相和神情还一样。
她奔跑的气喘仍未停,嫣红的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喘得他坐立难安。漂亮的唇珠、漂亮的唇瓣、漂亮的唇角,里面一点软软的可爱的舌,为他定制的毒药。
他旧疾复发。
又是这样,他阖着眼在心里骂,又是这样。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来找她对峙,一句话还没开始对,先抱着亲上了。
顾怀瑾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吻她,就像南琼霜也并不明白何以他一边怨恨,一边接吻。只感觉自己被他按在怀里,他俯首不由分说地压下来,唇几乎是报复地将她唇瓣含在其中吮着,舌狠狠绞缠,她被他兜在臂弯里,头仰得几乎折断。
吻得这么凶,她已经难以相信这是爱。
可若说是恨,这又是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