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作者: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20      字数:4003
  
  “楚皎皎。”李玄白气得直笑,他这辈子,还从未被人如此扯着老虎尾巴玩耍过,“你是不想活了吗?”
  “对呀,我是不想活了。”她眼里一点亢奋的光芒灼灼,“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我命短。你招惹一个亡命之徒做什么。你就算想移我九族,我都没有九族给你杀呢。我们这些人,尽是刀尖喋血之徒,有谁会怕死!”
  “好,好。想死是吧。很好。”他拿起桌上一只小酒盏,咔一声在掌中捏裂了,酒液霎时哗哗从中淌出来,手掌缓缓打开,沾着血的瓷片嵌在肉里,他递到她眼前,“赐你个全尸。不是爱他吗?跟他一样死法。割腕!”
  南琼霜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翻开手腕。
  李玄白不及阻止,刚一定睛,白花花的瓷片已经竖着卡在她手腕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好,好。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齿地笑,一把钳住她另一只又往下施力的手,朝外唤:“——传太医!”
  南琼霜一言不发,急促喘着,只是铁了心同他硬来。
  李玄白拳头抵着唇,一面冷笑,一面点头,信誓旦旦,“你也想死,他也想死。这么一对苦命鸳鸯,本王若不成全,还真是造了孽了。”
  说完,他咬着牙,一面微微哆嗦,一面急急慌慌绕圈踱步,很忙似的。
  南琼霜梗着脖子等他发落,就是不肯服软。
  她那神色,两人已经如此默契,李玄白如何不懂。
  她不是不知他的脾气,她就是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李玄白几乎将一口牙咬碎。
  末了,他狠狠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兔崽子,真是惯的。”
  “想死?没那么容易。”
  “上静思轩一边治伤,一边陪那疯婆子去吧。”
  太医来了。他一撩摆,抬步跨过门槛:
  “来人,将珍妃打入静思轩!”
  第160章
  静思轩中陈旧寂寥。
  一切都灰秃秃的,褪了色。整座殿内以素白布幔隔断,将正殿、配殿、寝殿草草一隔。那是沉甸甸的扎实的料子,挂了满殿,打眼一看,仿佛缟素。
  窗框潮得扭曲了,崩裂开半截;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床帷亦是以相同的料子做成,一走一过碰一下,就摇人一头的灰。
  南琼霜一向喜洁,这时候,也被逼得没办法,小心翼翼地垫着帕子在窗下坐。
  窗外,是幽僻又狭窄的庭院。里头一棵不高不矮的树,一面沉闷的高墙。墙下,是李玄白那些佩刀的金戈侍卫。
  她叹了口气,目光从窗外转回来。
  从菡萏宫里,被拖到了这鬼地方。
  她也不知与李玄白那厮对着干是否正确了。
  昨夜那般气盛,好似粉身碎骨浑不怕,实则还是气晕了头,出了昏招。
  一时意气之争,代价就是冷宫禁足。不仅更难脱身,甚至连一片干净的坐的地儿都没有,还要与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子——共处一室。
  南琼霜转而望着正殿里头,对着窗子干坐的女人。
  常太妃已经老了,因着常年在冷宫之中不得见人,日日连头也不梳,乍一看去,人仿佛顶着一团在灰尘中滚了半天的柳絮。
  她每日,什么也不做,就只拿一张凳子,坐在正殿的窗前,弓着腰,巴望着外头。
  窗外唯有一堵墙。
  南琼霜端起桌上的瓜果——就这盘果子,还是李玄白别别扭扭,着人给她送来的。若不然,这静思轩里连一碟果子也没有。
  她走到太妃面前,轻轻将果子放下,搬了张凳子在她身侧:
  “太妃,我陪您说说话吧。”
  常太妃不答也不看她,浑浊的眼珠映着点外头的光。
  她捡起一只梨,自顾自替太妃削皮。
  “您莫忧心了,皇上心里一直惦记着您呢。您当年的案子,国师也已经重新查过,其中确实有疑,皇上正要给您翻案呢。”她将那削过了皮的雪白的梨子递到太妃眼前,“不久,您大约就可以从此处出去了。”
  常太妃一个字也没有,眼珠没有动过一瞬。
  “晔儿……”
  晔儿便是嘉庆帝。
  “晔儿……听娘的……那狂妄小儿务必得杀……秦王不除……”
  李玄白做藩王时,封号为秦。
  南琼霜拧着眉叹了口气。
  “秦王不除……你的皇位,坐不稳哪……”
  南琼霜再将那梨子往前递了递:“太妃,宫中的事,您就别烦心了,有人替咱们烦心着呢。您不若先用个梨子?新送来的砀山贡梨呢。”
  常太妃劈手一掷,她眼前忽然一阵残影,下一瞬,手中一空,偏头望去,那梨已经咚一声砸在地上,滚落开来。
  “本宫乃翊坤宫之主,皇上的宠妃,一宫的主位!势利小人,贱东西,竟敢拿洋番芋敷衍我?!滚开!”
  她眼里一片癫狂。
  南琼霜与她对视一眼,几乎疑心她要动手,无可奈何,起了身。
  常太妃无法交谈。许是在冷宫之中磋磨得太久,她不仅口齿不清,神智也失常。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试着同她说话。前三次,次次如此。
  本想从太妃口中打听些常家李家的旧事,看这架势,是不可能了。
  南琼霜遂回了自己的偏殿,在窗下的炕上垫了帕子,一个人坐着。
  雾刀再无消息了。张度亦不在此,被调去戍卫李玄白的大明宫。清涟远香亦被李玄白勒令留在菡萏宫,不准跟出来,看这架势,是有意叫她吃吃苦头。
  她冷哼一声,摸着腕上纱布。
  一面要她割腕,真割了腕,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包扎好了,又将她丢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话撂得狠绝,咬着牙说要杀了她,眼睛一睁,又是他着人送来的饭食瓜果。
  一面放狠话,一面舍不得,她倒想看看两人里是谁捱得过谁。
  “姑奶奶。”
  一回首,雾刀正从白花花的床幔后头走出来。因着此处连个宫人都无,他连匿影术都懒得施展,大喇喇走到她脚底下蹲下:“您怎么给打发到这儿来了?要小的一顿好找。”
  她朝正殿眺望一眼,常太妃在里头痴痴呆坐着,她道:“你滚回去。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疯,什么时候不疯?”
  雾刀笑:“就是个疯子,我盯了你俩几天啦。”
  南琼霜上下打量他一圈。
  她就知道,即便给他下了令,这条狗也未必会整日按她的吩咐做事。毕竟,他在哪,不在哪,她察觉不了。
  “有什么消息?”
  雾刀一只手偷偷上去,捡走了果盘里的一只小番茄,在齿间咬着:
  “顾府那头形势定啦。”
  她面色淡淡地听他说,指甲渐抠着自己指腹。
  “那姓顾的没死。”他嚼着,“救回来了,咱们不消担心啦。”
  她转开眼神:“可惜了。”
  雾刀:“可惜什么?姑奶奶,那是银子诶,白花花的银子!”
  “你懂什么。”她叹气,“他当年便与我有过节,如今我们又在同一个人手底下。即便他爱我,难道我日子就消停得了?不如早些死了算了,我宁可不要这些银子。”
  又看着他:“还有呢?”
  “姓顾的没死,京城里那些猫儿啊耗子啊,暂时都消停了。常忠从山海关回来了,大军仍在关外没动;姓李的京畿的军队也没动静。疯子皇帝听说他给救了回来,精神头也好了,又往赌房打牌呢。那老王头,宰相吧?天天耗在顾府,叨叨叨叨地劝他,跟他嚎啊,扯着嗓子。那姓顾的整日安抚他。”
  南琼霜闭上眼。
  这种时候,会有些羡慕王茂行。
  可是,他既然没事,她便没有理由,要雾刀带她出宫了。
  很想见他,但还是怕说多错多。
  “形势安定,就是最好了,旁的我什么也不求。”她道,“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雾刀嘿嘿笑:“是。”
  “依旧在定王府给我盯着,每三日回我身边一趟,述职。”
  “还有一件事,姑奶奶。”
  她道:“你说。”
  “小的听那疯子皇帝说,疯老婆子的案子查明白了,常达给姓李的施压,姓李的不情不愿地准了。那老婆子很快就能出来了。您可得想法子从这破地方出来呀,可别等着老婆子走了,冷宫里就剩您一个了。”
  顾怀瑾既然没事,不可能由着李玄白软禁她。
  她轰苍蝇似的轰他:“行行行,不消你提醒,赶紧滚。”
  雾刀满脸堆笑,喏喏应着走了。
  过了没几日,门上的封条果然被人撕了下去,静思轩不知多少年不曾打开的殿门终于一开,满殿碎裂发霉的地砖终于见了光,进来一个格外端庄的掌事宫女,立在两门中间豁然日光里,朝殿内两个灰扑扑的人行礼:
  “奴婢李慎舒,给珍妃娘娘请安,给太妃娘娘请安。”
  李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