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作者: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20      字数:3983
  
  “你,你,什么人?!”
  “我的名讳,你还是别问了。”
  云瞒月长身立在屋檐之上,周围十数柄炫目的大刀,她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临死之前,想想自己的事儿吧。”
  “你小心些!”南琼霜急道,“除去这些,院子里还有不少人!你若应付得来,我跟公孙红去下面……”
  “霜儿还是别动了。”月色底下,云瞒月半回过身来朝她温柔一笑,“我没事。”
  “好大的口气。”江强将大刀抡上肩头,啐了口痰,“张狂小子,拿你的人头祭我大刀!”
  话落,残影一闪,粗白的刀刃破空,劈将下来。
  云瞒月单手负在身后,抬扇轻巧一挡。
  面前又一道白光斩来,她跳旋着身一闪,看也未看便阖扇往身后一格。
  一道刀影嗡的弹回。
  她倏地再转扇回来,哗的一声展扇又旋扇,一个快而满的白圆。
  石头大的拳头被这一旋嘭的一挡,那山一样的壮汉骤然趔趄,栽倒。
  青刃大刀高举猛劈,散着酒气的马刀横斩,锋芒森寒的长枪突刺,大汉中间的人却半分捉襟见肘也无,带点从容笑意,抡臂成圆,挥扇一削。
  那扇唰一声脱了手。
  四面大刀簇拥着齐刺过来,她负手弯腰,在圆点踮足一落,嗖的借势窜上高空。
  衣袂轻飘着缓落下时,噗一声,一个山石般高大的壮汉,仰着下巴,脱力一倒。
  白折扇插烂了他的后脑勺。
  再一回神,那扇赫然已转回了她手里。
  她依旧落在女真人中间,身姿清傲,负着手。
  地网天罗惶惶发抖,瓮中之鳖游刃有余。
  南琼霜看得心肝胆肺一齐发颤。行刺多年,她见识过的多了,可是,入绝境如入无人之境的,此生还是头一回见。
  公孙红凑过来摇头:“太吓人了,我说,太吓人了。”
  她赶快去看公孙红的肩膀:“你伤得如何?”
  “胳膊动不了。”隔着帷纱,公孙红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屋檐上雨燕般翻跃的人,“不过,也用不着咱们了。这是神人啊,我的祖宗。”
  南琼霜扶着公孙红,复又朝几人望去。
  几句话的功夫,女真人的包围阵已经溃破开来。
  四面魁梧壮汉,唯有中间人一身天青色锦袍,俊秀清逸,折扇开了又挥、挥了又开,悠闲得仿佛富贵公子哥儿。
  可是,折扇一转。
  女真人的头啵一声就从脖子上掉下来,四面弹开。
  热血猛喷,劈头盖脸地狂溅。
  南琼霜想破头也不明白,那落叶般轻而无声的扇子,怎么就能刀似的削落人头,还能轻飘飘将人的颅骨插烂——就算是能,她也太从容,太随意,几乎信手一挥。
  马尾在背后挥扬,玉树临风地杀人,她连鬓角都没乱。
  “那柄扇子,一定大有文章。”公孙红神秘兮兮贴着她,“瞧着是特殊的东西打造的。那么轻,却能穿烂人骨,毫不变形。不知道藏刃司给她分了什么好东西。真是见人下菜碟啊。”
  南琼霜叹口气,万没想到她箭头还在肉里,竟有心思议论他人:“当然,她拿着那柄扇子去杀定王的。”
  “嘿,你这人好大的面子啊。”公孙红笑吟吟戳她一下,“这么大来头的人,你一叫就来了。”
  “我就奇怪她为何不用暗器。那把孔雀扇,里面藏着百道暗器,可瞬时连发。若用了,这些人一瞬就死了,何必拖这么久?”
  公孙红一笑:“许是杀人有趣。”
  这答案听得南琼霜身上发毛。
  她虽然时常杀人,但从不是因为有趣。
  女真人愈发被打得落花流水,十数个人,披坚执锐,被一个闲人打扮的逼得节节败退。
  包围之势,早已大去。
  云瞒月杀得越发恣意。
  一回身,面前又扑来一个,目眦欲裂,虎背熊腰。
  她未躲,只弯下脖子,那青白寒锋闪着光落了空,她揪过他领子直拉近前,手肘在腰腹重力一锤,掰过头,找准太阳穴。
  阖扇以扇尾一敲。
  噗一声。
  热白的脑浆四下迸溅。
  却未溅到锦袍上半点。
  她阖眼长立,展扇一挡,脑浆噼里啪啦,全迸在白折扇上。
  下一秒,折扇移开,她乍睁开眼,眼里冷光一迸,已出手掐住面前人粗壮的脖颈。
  指骨绷起,闪身一格背后攻势,单手一捏,挥手一甩。
  那女真大汉登时飞开,轰然跌到街边墙根底下,腰腹折断,脊椎对折。
  南琼霜越看心里越发寒。这种杀法,手无寸铁,锐不可当,这还只是——有武器,不愿用。
  这里再没什么她须担心的了。
  她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回身往院子里看。
  一看,愣了。
  国公府中已是火光滔天。
  膀大腰圆的女真人,肩扛着宝瓶,腰绑着绫罗绸缎,腋下夹着和田玉寿佛和翠玉观音,大摇大摆地挺着肚子往前走,因着绸缎拖了一地,连步子都迈不开,不得不拿用手拎着。连手上,都戴满了宝石扳指。
  一个一个,人人如此。
  南琼霜难以置信地吞咽了一下。
  她就奇怪,为何这边溃不成军,其他人竟半分援手也不施,原来是掉进了藏宝库,个个谋后半生去了!
  “这些人怕是疯了。”她冷笑,“趁火打劫,国公府也是能抢的?闹这么一场,洛京再容不下这伙人了。”
  公孙红一扁嘴:“说不准吧,有定王在上头罩着。他这回遭了暗算,身边是不可能不留人了。这伙女真人是最勇猛的,他不论如何不会撒手。”
  定王若不撒手,京中必然是怨声载道,众议纷纷。
  日子绝不会太平了。
  “但是,这伙人竟然有如此胆量。”
  庭院里,福余三卫嘻嘻哈哈大模大样地捧着东西往外走,堂而皇之地明抢。府里女眷紧锁着门嚎哭,家丁们半点不敢与之对抗,执着长矛守在门外,只求护主。男人们更是不敢露头,整个院子里见不着半个出来呵斥的主子,全瑟瑟缩缩地躲在屋里。
  偌大的国公府,看着,听着,人人知道,无人敢拦。
  公孙红:“毕竟三方对峙,无人能一统。上面无人压得住定王,他们是定王的人,还怕谁?女真人来中原,本就是图钱财。毫无道德忠义之徒,金银珠宝放在眼前,焉有不抢之理?”
  南琼霜默然。
  女真人一贯以畜牧为生,是因自己地盘不如中原富庶,才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这些人,本也不从儒家四书五经那一套,性情狠厉勇猛,又对此处无家国之情,自然是见了钱财,不择手段。
  今日抢够了,后半生无忧,他们压根不怕得罪东家。
  忽然面前一阵飒飒风声。
  南琼霜惊愕回过头去,慌忙提剑。
  公孙红十分惊喜:“诶,来了!”
  茫茫夜色里,硕大的玉轮盘下,渐飞过来三个纤细人形,越来越近了,眨眼间,就到得几人眼前。
  其中一人,手执一杆细长之物。
  云瞒月犹自酣战,目光如炬,百忙之中开掌:
  “拿来!”
  那人忙不迭双手将那东西奉上去。
  云瞒月的,朱缨戟。
  一丈六尺的长戟,中间一根锋锐的枪尖,两侧月牙形弯刃寒得发青,刀刃底下,一捧大红流苏垂挂下来,仿佛倒吊了一朵红莲。
  云瞒月手中折扇往外一抛,倏地牵戟在掌,双手轮转一圈,那成年男子两人高的长戟霎时运转如风,一划,横在身侧。
  戟尖一点白星。
  她清俊眉眼带些凛冽杀意:
  “躲开些!”
  未等两人有暇惊呼,面前人如一支离弦之箭,突地抬步一窜。
  骤然一股化劲冲得两人墩坐在地。
  一抬头,面前戟尖弯刃已是削得叫人眼花,月亮底下一片七零八落的破碎寒光。
  余下的大汉吱哇叫着女真语,手中大刀尚未高举,月牙弯刃一勾,刀顷刻离手。
  未等反应,面前突地钻来一点枪尖。
  一啄。
  半点惨呼都无,喷着血倒地。
  旁人横刀过来大着胆子一挡。
  戟尖一收一挑,直刺入那人咽喉。
  枪尖不及染血,长戟猛地一收。
  再转、再挑、再提、再啄。
  转眼间,红流苏烧得四面一片熊熊。
  南琼霜在旁看着,简直已分不清那红是戟下朱缨,抑或人血。
  只见房檐上血溅四处,
  红雾喷迸,白铁枪尖在氤氲发腥的血雨之中四下突刺,挣得红雾千疮百孔。
  红与白撕咬揪扯,两厢衬托,狰狞诡艳,惨酷无比。
  中间的人倒是眉眼带笑,身姿如松,从容翩翩。
  ——风流倜傥的杀神。
  南琼霜看得心惊,第一百八十回吞下喉中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