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20 字数:4022
牵一牵手吧。
方才她情急之下提醒了摄政王一句,恐怕这人又心痛了。
没等她动。
他修长的手指,已经蹭到了她的指节。
轻轻蹭了两下,与她小指相勾。
顾怀瑾冷着面色翻找药箱,依旧一派端重自持。
她身上一阵发麻。
这么多人在这,非要吃醋。
“今日之事,恐有蹊跷。”她怕他误会她瞧李玄白那一眼,眼望着嘉庆帝,实际却是同他解释,“恐怕贼人的目标并非是皇上,而是本宫表兄。”
嘉庆帝本扑着袖子捶床,闻言怔住了,面上已是泪痕交错,“何以见得?”
“灯阵外有阻风纱,刺客放箭时,您二人又刚好回了身。从背后看,二人身量相似,灯火辉照下,您二位衣裳颜色亦相似。入阵时,两人又调换了位置,恐怕刺客分辨不清,误伤了皇上。”
顾怀瑾拈起一根银针,对着光端详针芒。
嘉庆帝痴愣了下,忽地恍然大悟,手上指指点点,“对呀!对呀!朕当时与摄政王换了位子!若要这么说——”
话说一半,嘉庆帝顿住了,余下的话仿佛铁块,生生卡在喉咙里。
众人悄无声息地朝常忠望去。
常忠坐在雕窗底下,王让伺候他喝了盏茶,他正失魂落魄地呆愣愣望着窗外,忽觉殿内齐齐一静,他一回头,自己已是众目交汇。
他咕噜一声吞咽一下,捧紧了滚烫的茶杯。
他流着冷汗,赔笑奉承:“吉人自有天相!不知是何方胆大包天之人,竟敢于宫禁之中放肆?!皇上乃吉星临世,天命之主,逢凶化吉。那般乱臣贼子,当心叫天雷劈了去!”
众人只是静悄悄环望他,不应。
紫宸殿内一时静得尴尬。
片刻,却是嘉庆帝本人带头拊掌大笑,“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得将军一言,朕心甚悦!”
南琼霜捻着帕子一点点擦去脸上泪痕,举眸与顾怀瑾对望了半瞬。
两人心领神会地各自又瞥开眼。
若说贼人的目标是摄政王,那么贼人又会是谁?
不消多想,呼之欲出。
定王在自家府中遭难,时机恰恰接在常太妃宫宴大骂摄政王、以小型弓弩意图刺杀之后,没有人不会多想。
连她都疑心背后的举棋人是大明宫,定王定然亦是如此猜想。
冤冤相报,仇上叠仇,如是而已。
嘉庆帝做了摄政王的替罪羊,他不是不清楚,只是双方都是骄兵悍将,他不敢招惹,明知背后的主谋便是这常忠,还得赔着笑给他递台阶。
李玄白听见里头有人谈论他名讳,放下酒盏,吊儿郎当地走近来,抱着肩膀斜倚在罩门上,“本王确也疑心,皇上这支箭,是替本王受的。不过本王倒是想问问,这支冷箭,究竟是何人放进来的?禁军?飞鱼卫?金戈侍卫?”
他寒凉嗤了一声,悠游漫步至龙床侧,走至顾怀瑾身边,一双狐狸眼半阖着下压:
“抑或是谁?”
顾怀瑾慢条斯理拈着银针:“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李玄白最厌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闻言更是冷笑:
“前些日子,定王麾下的福余三卫洗劫了齐国公府。齐国公古稀之年遭此劫难,吓得牙都掉没了,整日抱着他那堆宝贝蛐蛐草木皆兵。女真人蛮横凶戾,又不守律法伦常,已经扰得京中怨声载道,本王欲下令叫这伙人滚回关外,不想,先生竟是万般阻挠。”
“这伙人在京中,若是惹出什么事端,先生可担待得起么?”
顾怀瑾含笑不语。
若幕后主谋确是定王,那么此次刺杀,恐怕也借了女真人的力。
摄政王欲清福余三卫出城,顾先生一口咬死终是不许,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百姓亦不欲这伙人留在京中,甚至联名按了血印上书,嘉庆帝亦担忧这伙人危及紫禁城,众议纷纷,然而福余三卫终于还是没有出京。
顾怀瑾力排众议,与定王站在一道,力保下了这伙精兵。
没有人晓得他究竟是何用意。连南琼霜问,顾怀瑾都闭口不答。
嘉庆帝一向唯顾怀瑾马首是瞻,最终也点了头,留下了这伙人。
只是,今日这支箭,若真是福余三卫所射,不论顾怀瑾有何筹谋,自此,其立场都十分微妙。
王茂行并袖作揖打圆场:
“摄政王,此事未必与定王和福余三卫有关。皇上、摄政王、定王三方曾约定‘无相侵伐、无相欺瞒、披肝沥胆、永无猜二’。并无证据,却要疑心定王,兼责先生,恐怕不妥。”
李玄白烦而又烦地翻了个白眼。
常忠正如坐针毡,正待有人解围,闻言擦着头汗连连朝王茂行拱手,脸上颊肉团成两堆。
殿中人各自心思,一时再无人说话。
夜已深了。灯阵是戌时启阵,中间又在阵中彷徨徘徊了许久,又遇上贼人刺杀,折腾至此,已是接近子时。
李玄白懒怏怏打了个哈欠,望了眼犹自伏在床侧,默默垂泪的南琼霜。
究竟还要演多久啊。跟柔情蜜意的情人装不熟,还要假装为这个疯子痛心,实则无时无刻不在那男的身边待着。
这男人,随时随地跟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他厌烦已极,冷哼一声。
常忠一个人枯坐在窗下,手汗几将手掌泡白了,汗将衣裳都洇得深了几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肯走。王茂行几番劝他回府,他赖在此处,偏要亲自观望事态发展。
并且,还有一层意思。
他不敢回府。
这几人猜测得不错,他确是意在摄政王,谁料想,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不仅失了手,甚至,险而又险,伤错了人。
紫宸殿若出了事,三方盟约便只是一页废纸,大明宫任何一刻都可能发兵攻打山海关外的常家军。
常达却重伤未愈。
爹爹必不愿见嘉庆帝此时出事的。
酿下如此大错,即便日后他夺了皇位又如何?能留他半分吗?恐怕都给那装腔小子了罢!
他那爹爹那般暴虐脾气,说不准,又要拿着墨砚往他头上比划!
他掌心一用力,将白瓷茶盏生生捏开数道裂纹。
这时殿外忽地传来两道高声传报:
“启禀陛下,刺客抓着了!”
紫宸殿内众人齐齐弹立起身。
来人身着飞鱼纹锦衣,腰佩长刀,是飞鱼卫。
顾怀瑾淡淡合了药箱:“打入诏狱,我亲自审问。”
“慢着。”李玄白一开掌,含笑斜了他一眼,散漫搁下了小酒盅,朝那人招手,“带上来。趁各位都在这,大家一起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常忠顿时屏了息。
片刻,飞鱼卫搀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黑衣人,押进紫宸殿。
那人黑布覆面,气喘吁吁,腿已被打断了一条,死狗一样被飞鱼卫拖上来,两个飞鱼卫死死按住他肩背。
毛琳妍吓得惊叫一声,南琼霜亦横臂拎起袖子,抖着嘴唇从袖子后偷看。
嘉庆帝:“把他黑布给朕扯下来!”
黑布一去,露出一张面孔,平脸高颧眯缝小眼,嘴唇细薄,鼻梁细而直。
异域面孔,不必多言。
南琼霜一颗心登时如坠冰窟,朝顾怀瑾悄悄看去。
顾怀瑾神色依旧未变,八风不动。
可是,她却不安地发觉。
除却她以外,紫宸
殿内诸人,也全不约而同地静望着他,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第173章
良久,殿内都无人说话。
嘉庆帝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胸脯鼓胀了好几回,终于把所有字吞回齿关,一个字未说。
王茂行只得窥着天颜小心措辞:
“最近许多女真商贩趁乱入京,劫掠百姓,四处作乱,当真是需飞鱼卫严加巡防。……夜已深了,皇上伤势已稳,先生不妨暂且回府。先生前些日子刚气血大亏,时局又严峻,先生更应仔细养身才是啊。”
“正是,正是。”常忠拿袖子将满头冷汗胡噜下去,腆着脸拱手,“我们军里碰着好几回女真人赊账斗殴之事了!回回都得我们军士管!这刺客,快带下去,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李玄白玩着腰间玉牌的穗子,一面在指上绕着转,一面信步来了龙床侧,一屁股在南琼霜身侧坐下。
抱着肩膀,与面色沉沉的人喜颜相对:
“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顾怀瑾不答,将物件一一收进药箱内。
南琼霜提心吊胆地朝嘉庆帝看去。
嘉庆帝脸朝着内侧粗喘了半晌,回过头来时,面上阴霾已是一扫而空,笑着摆手:“朕不信这刺客是福余三卫派来的。朕只信先生。先生要女真人留京,是为定王的安危,朕凡事只信先生。”又恳切地对他说:“您千万别与朕生了嫌隙。”
顾怀瑾不置一词。他今夜不宜在此多待了,遂拎着药箱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