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么多天的相处，鞠言不是不知道周孝明平和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野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选择的是这种方式。
  银杏叶纤细的身体已经被她捏得软塌，她松开手，任由它缓缓飘落回地面。
  等鞠言回到女寝楼下时，周孝明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脸上毫无愠色，正坐在大厅的公共座椅上低头看着学习资料。
  “周孝明。”鞠言平淡地喊了他一声。
  周孝明仰起脸，他正想冲她微笑，目光对上她的神情，不禁怔了下。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也许已经知道了。
  鞠言没再说别的，只淡声道：“去外面说吧。”
  周孝明微微点了下头，将放在旁边的黑色书包挎到肩上。
  夜色浓重，晚风摇曳梧桐树叶，发出哀伤的低吟声，正是情侣结束约会，男孩送恋人回寝的时间段。
  鞠言和周孝明静静地朝外面走着，身旁不时经过一对对手牵手的情侣，往他们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孝明先开口：“手上的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鞠言：“嗯，本来想在白鸽东路就给你的。”
  “……”周孝明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现在怎么想？”
  鞠言停下脚步，面向他仰起脸：“是和我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
  周孝明不回避她的眼睛，只是默然了两秒：“之前。”
  鞠言心底的厌恶更加盛了一分：“为什么要骗我？”
  周孝明：“没想骗你，但我要是告诉你了，你或许就不会接受我了。”
  “那是一定的，我不会和一个给别人当男宠的人交往。”鞠言的身体微微发抖。
  “……”
  鞠言的话没有触怒他，周孝明仍旧语气温和，不急不躁，眼睛也没有回避她的眼睛：
  “可以别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吗？我赚钱是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
  鞠言冷声道：“我跟一个从一开始就欺骗我的人不会有未来。”
  听到她这么说，周孝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慢条斯理地开口：
  “比比，你知道吗，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从小都是贫困生，家里只有两间土坯房，墙都是霉烂的，衣服也都是穿别人不要的，一出生就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债，还都还不完……”他摇了摇头，“你是没有体会过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是什么滋味。”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厨艺那么好吗，我那时候没有说，其实是因为我父亲脾气不好，虽然我那时候不过八岁，可只要不小心做咸一点或淡一点，他抡起凳子就朝我身上砸。”
  周孝明闭了下眼睛，把涌上来的情绪咽下去，才睁开眼望着她：
  “我只是不想我未来的孩子和妻子再受这些苦，所以，谅解我的行为好不好？”
  和他交往以来，周孝明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鞠言听完后不禁静默了一会儿。
  沉默间，周孝明想来牵她的手，鞠言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这不是你欺骗我的理由。”
  周孝明从她的眼睛里明白了这段感情已经无可挽回，他忽然一笑，温声道：
  “要是真的要计较起来，你爱我，应该还没有我爱你多吧？”
  鞠言被他气笑了：“你要我怎么爱你，你欺骗了我这么久，别说爱了，你有尊重过我吗？我不过是一个符合你未来结婚标准的人选，当然，这得在你赚够钱以后。”
  周孝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爱你的。”
  “你爱一个人的表现形式就是出轨吗？”鞠言冷冷道。
  “我虽然一直和她在一起，但我的心里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而你呢？”周孝明的语气稍稍激动了一点，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你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你喜欢他一定比我多很多。”他的尾音里逐渐透出一股悲哀的自怜。
  鞠言真想扇他一巴掌，但还是忍住了：“你需要的不是爱情，只是一个合格的未来妻子，从你追求我时，你就已经伤害了我。我不想跟你再浪费时间计较，只希望你以后有点良知，别再去伤害其她人。”
  她不想和他再进行无谓的争论，鞋子也不想再去退，便将盒子塞给他：“跟你送我的手链价格差不多，就当相抵了。”
  鞠言转过身，背对他往前走着，冷静的步伐与寻常无异。
  周孝明停在原地，并没有追上来。
  迎面的冷风携着路边枯黄的树叶越过她，往后飞向静止的周孝明。
  她真后悔喜欢过他。
  鞠言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压住情绪，把将要溢出的泪水咽回心里，她不要为这种人流一滴眼泪。
  -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正敷着面膜打游戏的周靓雯抽空看了一眼回到宿舍的鞠言。
  鞠言没有回答，她一眼望见了搁在自己书桌上的生日蛋糕，她慢慢走过去，伸手将紫色缎带抽了下来。
  她的默然让寝室里的人发现了不对劲。
  关鸥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鞠言走过来：“你怎么啦？”
  鞠言摇了下头：“我没事，你们要吃蛋糕吗？”
  关鸥困惑道：“这不是要给周孝明的吗？”
  “和他吵架了吗？”沈清梨和童钰也走了过来。
  鞠言答非所问：“你们想吃的话，就把蛋糕分了吃吧，我先去洗澡了。”
  她径直地走进浴室，洗完澡后便一言不发地躺到了床上。
  鞠言更换了手机壁纸，到这时才点开周孝明发送给她的消息。
  第一条是他从她身旁经过时发送给她的：【我下课了，现在来找你。】
  第二条引用了鞠言发送给他的那张照片：【真漂亮，是你堆的吗？】
  最后一条是间隔十五分钟后发过来的：【我到你寝室楼下了。】
  她闭了闭潮湿的眼睛，过往不受控地浮现眼前。
  周孝明对她或许是有真心的，只不过那真心就像是年末傍晚那天，他来车站接她，与她十指相扣时，露在半截手套外的指尖。
  鞠言点进周孝明的头像，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删除，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不是因为舍不得过去的那些回忆，而是因为周孝明是班长，虽说有班级群，但删除了他有些事情只能让别人代为转达，鞠言只是不想因为这些事去麻烦别人。
  她将他送她的那条手链挂到了二手网站上，由于价低第二天就被人买下了。
  -
  鞠言终夜未眠，第二天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寝室里没人，外面在下雨，她也没心情去图书馆，只在寝室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那个废弃的生日蛋糕完好如初，鞠言等寝室里的其她人从图书馆回来后，切开分给了她们。
  星期一，一日一夜的微雨过后，持久不降的高温陡然掉了下去，迟到的冷秋来临了。
  清晨6:30分，通往教学楼的路上一把把撑开的伞在细雾一般的雨中移动着。由于时间早，气温格外的低些，有一些学生甚至穿上了冬装。
  周孝明一如往常站在早自习教室的讲台前点名。他穿着白色卫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羽绒马甲，鞠言发觉她送他的鞋子，他穿在脚上。
  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喊到她的名字时也若无其事，只是不像往常那样在点名结束后坐到她的身旁来。
  鞠言也没有表现得像多数失恋的女生那样痛苦颓然，她的脸颊上找不到泪水的痕迹，在周孝明点到她的名字时，也依旧能够面色平静地答“到”。
  由于两个人表现出的平静，其他同学很长时间都以为他们只是在闹小情侣之间的矛盾。
  只有童钰她们知道她和周孝明分手的事，除了关鸥，其她人一开始对她态度都很小心翼翼，唯恐引起她的伤心，但即使在宿舍里，鞠言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情绪来，她们这才放宽了心。
  从前每天都点开的聊天页面，在一夜之间变得寂寥，鞠言身旁的人从周孝明又换回了童钰。
  她的时间几乎都在图书馆里度过，用埋头苦学来抹去周孝明给她曾带来的一切。
  鞠言对周孝明已有了感情，不难受是假的，但大家都在准备四级考试，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她们。
  失恋一星期后平淡无常的一个夜晚，鞠言已经躺到了床上，她别着耳机，预备听一会儿口语就睡觉。
  手机响了声，通讯录显示有人添加。
  鞠言点进去，验证消息只有五个字：
  【我是林今世。】
  第26章
  鞠言的指尖瞬间在屏幕上顿住,第一反应是被人知道了心意后的恶作剧。
  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林今世，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通过。
  对方没有再次尝试添加，那条好友消息静静地躺在她的通讯录里。
  鞠言完全没有了心思做任何事,她将口语音频暂停，在这条好友申请的同意和忽略间犹豫了好一阵,才点击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