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灼垚      更新:2025-09-15 10:22      字数:3827
  
  可到了午饭的时候,泠川便一下知道了金盏今日是为什么神色古怪,实在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不停地锤着桌子。
  顾时走进来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地,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既有厌烦,又有尴尬局促,甚至他的脸上还沾着面粉。
  第71章
  金盏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瞥,稍微瞥见一眼,就又立马把头缩了回去,一副既想看热闹,又不敢多看的样子。
  她捂住嘴在门口偷笑,肩膀不停颤抖着,整个人差点抖成个筛子。
  “不能笑,不能笑!”
  她一边小声叨咕着,一边轻轻扇自己耳光。
  顾时伸出骨节分明,从未干过杂活的手,有些别扭地把一个碗放在了桌子上,抿了抿嘴角,不敢看泠川的眼睛,露出一副局促的表情。
  “午饭,吃了吧。”
  他只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样一句话。
  泠川强行忍住笑意,可眼睛还是笑盈盈的。
  她端过碗来,用筷子一夹,低头一看,里面全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
  倒是也不嫌弃,直接吃了一口,一半面条熟过头了,另一半面条夹生。
  “还行……”
  她拿顾时的窘迫当面条的浇头,一口一口全都吃了。
  反正就是一碗面条,调味也没什么可复杂的,吃便吃了吧,给顾时一个面子。
  就是醋加的多了些,忍一忍,也能吃得下去,吃完了也照样能饱。
  “今日的厨房师傅换了个人,菜肴也有些不一样,你将就着吃吧。”
  顾时死鸭子嘴硬,说什么都不想承认这碗面是自己做的,就像是自己丢了大人似的。
  泠川看着他脸上的面粉,憋着笑说道:
  “嗯,看出来了,确实是换了个厨子。”
  “你看什么看,不是我做的!”
  泠川嘲笑揶揄的双眼,让顾时没忍住直接不打自招。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侧脸,笑道:
  “你脸上还沾着面粉呢。”
  顾时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走到镜子前面,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脸。
  侧颊确实是沾着一片面粉,他今日真是在众人面前都把脸给丢尽了。
  他伸手把脸上的面粉擦掉,往后宫里人人都要知道他惧内……真是让他烦躁不堪。
  “泠川,你不要胡说,不是我做的。”
  “我没说是你做的呀……不过手擀面确实不太容易,新手做不成也很正常,倒是扯面容易做些,我也会做,你想吃吗?”
  顾时没想到泠川的声音变得如此优美又甜润,像一位贤良的妻子一样安抚着他。他刚满心欢喜地想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他低声说道:
  “厨房油烟大,又热腾腾的,你还是别进了。”
  此话不假,泠川这才注意到他额头出了一层汗,便站起来用手绢给他细细地擦了。
  “我叫人去准备洗澡水,你去冲个澡吧。”
  顾时的眼睛里忽然闪起复杂的神色,他只瞥了她一眼,便低下头说:
  “我还以为……你要冷落我一阵子呢。”
  只是冷落他一阵子还算好的……是他生生拆散了她原本的姻缘,她不半夜悄悄把他弄死解恨就不错了。
  可是她对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抗拒,怨恨,憎恶,一切都一如既往,甚至她比之前还要温和,就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凡且相爱的夫妻一般。
  顾时只觉得反常。
  他不停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泡沫似的假象。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对她做了什么,泠川无非也只是识时务罢了,她怕他计较起来对秦思昭不利,才压着自己的性子来哄他。
  泠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说道:
  “那样有什么意义呢……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她用预制好的温和语气,支配着一字一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的心中既苦涩,又觉得无可奈何。
  和顾时斗气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任何意义,她无非也只能将就着和他过下去,不管她是闹脾气还是平静相待,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秦思昭一走,她忽然觉得想通了,反正也是活一天算一天,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
  她伸手推了推顾时的后背,
  “快去洗澡。”
  他只听了她的去洗澡,并未对她有什么过分的纠缠。
  泠川肚子坐在床上,垂下眼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着桌子上的空碗,想利用胎儿算计报复顾时的心思莫名其妙地少了大半。
  她是不是应该跟顾时坐下来好好谈谈,说清楚她不想要这个孩子,达成一致之后再把这个胎儿堕掉……
  他会因为她不想要,就轻轻松松地同意吗?
  他是全世界最期待这个孩子出生的人了。
  她皱着眉低下头去,想起顾时还命人做了许多小孩子的东西……什么样式的都有,全都放在抽屉里好好存着。
  他也不像是很热衷于传宗接代的样子,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孩子呢?泠川想不明白。
  也许她应该多跟顾时主动交流一些事,这样才能避免两个人之间总是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想起之前她和顾时之间的种种误会,她的内心一下子萌发了一种成熟的悲伤。
  她想,她其实很少主动和顾时聊天,也很少向顾时表达自己的感受,她总是用一些过激的方式去达成目的。
  她也有不成熟的地方……泠川少见地扶了扶额头,开始认真反省自己。
  反省结束后,泠川只感到无能为力,毕竟人生中总是有一些因不成熟而感到遗憾的事,过去的错误都是不可避免的。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泠川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了,被奇怪的命运给绕迷糊了,只能将就着过下去,不把事情想得那么清楚。
  她拔下头上的簪刀,拿在手上,仔细检查观赏了一番,细细看着它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回到童年去做了一番不可实现的遨游。
  她忍不住想,秦思昭现在是身处何方?心中又是怎样想她的呢?
  他走得那般着急,是不是急匆匆地帮她去处理假死药的事了呢……
  他最好是一走了之,彻底把她忘了吧,就算事情败露,她一人担了便是。
  …
  青剂堂的门内满是辛辣的药气,医者药师集聚于此,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只为了研究最刁钻古怪的方剂。
  为首的青剂堂堂主真名不详,大家都叫他乌头师父,他脸上的褶子不多,肉却沉甸甸地垂坠了下来,看起来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他一张口,说话的声音,腔调都稀奇古怪,尾音简直要转个山路十八弯,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八百的中年男人。
  相传他是个在多年前就放出宫外的阉人,有关于他的谣言那是越传越离谱,有人传他是宫内的娈宠,有人传他把几位皇室成员都在娘胎里毒成了畸形……
  有人说他已经六十多岁,有人说他只有三十多岁,总之,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一手刁钻古怪的方剂是配得出神入化,人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师父。
  他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身穿红色长袍,胸前绣着一只白色的怪鸟,说鸡不是鸡,说鸭不是鸭。
  秦思昭挺直腰板,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动作没有一丁点迟疑。
  “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乌头师父不紧不慢,只吹了吹,掸了掸手中烟斗里的烟灰,不阴不阳地开口:
  “哼……这时候倒想起我来啦?你小子还有脸叫我师父?我看你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狗崽子。”
  “弟子不孝。”
  秦思昭对着他深深地磕了一头,额头砰地一声撞击在地面上。
  乌头师父看着他恭顺的样子,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睛里似有刀剑交锋,噼噼啪啪,火星子乱溅,那火星子简直要溅到他的脸上,烫起几个大燎泡。
  可秦思昭却依旧是恭敬,谦和,冷静的样子。
  他抬起手,高高地扬起烟斗,干脆利索地丢在他的脸上,直接给他的脸烫起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燎泡。
  “还请师父将那枚假死药销毁,换上一枚气味相似的丸药送回去,弟子此生愿效犬马之劳。”
  秦思昭谦和温顺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抬过头顶,给乌头师父递上烟斗。
  乌头师父并未接过烟斗,只是一味冷笑,细细地打量着秦思昭。
  他可真是长着一张最温润的脸,干着最不怕死的事,用最恭敬的语气,说着最胆大包天的话。
  自己本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可竟看走眼了一回!
  他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扬起了手要给他一个耳光,可手刚扬起了,他又放下了。
  只打他一个耳光,恐怕是太便宜了这个畜生!
  他换上一副阴险的冷笑,把手背在身后站了起来,迈着四方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