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3 字数:3863
谢拂霜身边的宫人下意识就要去,却被太后猛地提高了嗓音制止:“谁敢!”
谢郯怒视着女儿,不敢相信她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昏了头。宗亲们都愣在那里,这长沙王谋逆还没怎么着呢,他们父女两个倒是吵起来了。桓殷不耐烦地“哎呀”了一声,只道:“太后不调兵,臣去调兵!”
明绰恨不得给他叫好:“大将军快去!他们只有——”
但是她还没说完,萧忞的手臂铁铸的一般,突然收紧,把她胸腹间所有的气都挤出去了似的,明绰的脸一下通红,险些被他掐死。
“大将军且慢。”那白衣文士突然叫住桓殷。
桓殷回过头看了他两眼:“你是何人?”
“无名小卒。”他微微颔首,“只是大将军对大雍忠心耿耿,有几句话,不妨听完了再忙调兵不迟,免得受了蒙骗,铸下对不起萧氏先祖的大错。”
谢郯猛然打断他:“桓兄莫听他胡言乱语!快去快去!”
萧忞也勒紧明绰,谢拂霜还是忧心女儿,急得又制止:“桓殷不许轻举妄动!你放开公主,本宫可以赦你无罪!”
“我……”桓殷让他们父女喝得脑门都冒出一层汗,又被白衣文士的话震住,一时进退两难。
“桓氏世代忠良,大将军是安阳公主之子,本朝的辅政大臣也该有大将军一席之地,何故俯首听谢氏调遣?”白衣文士突然提高声音,几乎有些咄咄逼人,“若太后犯下弥天大罪,太尉又急于杀人灭口,长沙王有冤难诉,当然只有找大将军主持公道了。”
桓殷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萧忞:“长沙王有何冤屈?”
“本王是替萧氏伸冤!”萧忞终于把剑从明绰脖子上挪开,换了个方向,直指谢拂霜,“南山石上栽梧桐,不见鸾鸣见雀踪!”
他起了个头桓殷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这样的理由已不新鲜,怀帝的兄弟们个个都是这一套词。桓殷不耐烦地一挥袖,只道:“诛心之论!若无证据……”
“有证据,”白衣文士打断他,“大将军,在下就是证据。”
谢郯突然开了口:“千绪。”
他垂着头,声音很低,就连站得离他最近的谢聿都险些以为是错觉。可是方千绪顿了顿,似是千真万确地听见了这一声唤。十五年了,这是谢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哀求,还是威胁?
方千绪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往下说:“十五年前,先帝崩逝,谢后临盆,只产下一女。谢郯为揽私权,命我从民间寻得一男婴,冒充皇家血脉……”
明绰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突然僵住了。所有人都抬起头,随着方千绪的话,看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至尊之位。萧盈的脸隐在垂下的玉藻后,看不清神情,但他一动都没有动,像一尊泥雕的神像,一具受人跪拜的傀儡。明绰下意识地看向了谢拂霜,发现母后也在看她。
“母后……”明绰无声地摇了摇头,想问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可是她说不出话。
谢拂霜突然下令:“拿下他。”
太后一声令下,殿中门窗立刻被破开,方才桓殷见到的偏殿人影都现出了身形。然而他们刚往前数步,手中的刀斧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方千绪,只听几声“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十来个刀斧手应声倒地,背后插的羽箭还在兀自发颤。宗亲们惊声不断,连大将军都骇得退了一步。刀斧手们被近距离射杀,说明整座太极殿已经被围住了。
殿外杀声忽起。
第17章
建康承平日久,怀帝的兄弟们造反,最近的也就是打到了宿州。所以这些个权贵宗亲们都不记得谋逆宫变是个什么情形了,听见杀声起来,年轻一些的都吓哭了。也就是桓殷还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不惧流矢之险,走到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唯见金甲如云。
方千绪看定谢郯,轻轻勾起了唇角:“太尉,执金吾卫到了。”
桓殷难以相信:“执金吾卫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方千绪转过头:“长沙王天命所归,崔挺迷途知返,知道该效忠谁。”
三百人连闯宫都很勉强的。明绰突然想起来,她跟方千绪说的时候,方千绪笑她,纸上谈兵。
寻常的宫城校尉着黑甲,不会轻易与执金吾卫起冲突。这群人突然冲进来,刀箭武器备齐,宫城校尉甚至来不及反应,已被切瓜砍菜般地清理干净。
三百人是不多,但是他们只要混进来,守住太极殿和太极殿里的权贵,就已经赢了。而更可怕的是,听起来外面根本就不止三百人。
是那封信。明绰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转得快。她突然想明白了,方千绪把那封伪造的信交给了那个武将,他一定是邓霄。邓霄会带着王诃的手书去见崔挺,那么在崔挺看来,荆州已叛,大军或已在路上,宗亲权贵都已经陷在太极殿,而王诃倒向了长沙王,他的亲姐姐崔夫人也是同谋。
崔挺要忠,便要千难万选里救出太后和陛下,即使成功,面对的也很有可能是天子对于王诃夫妇的清算连坐。更何况,方千绪在殿上讲的故事,邓霄也一定会讲给崔挺听。
这同样是一个再容易不过的选择。
桓殷突然上前一步:“太后,此人所言当真?”
谢拂霜转头断喝:“桓殷!你也要跟着长沙王谋反不成!”
“桓氏绝不出逆贼。”桓殷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后,“臣只是想知道,陛下——”他的手伸出来,指向萧盈,“是不是先帝的骨肉。”
“大将军家里没个儿子孙子的吗?”方千绪幽幽地开了口,“咱们算一算,东乡公主还没满十五吧?瞧瞧她的身量——”
他不怎么尊敬地伸手比划了一下明绰的身高,手停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看了看萧盈,手便一路往上,几乎比划到了自己眉间。
“若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没道理陛下高出来这么多?”
明绰心里又是一坠。不错,皇兄从小就比她高。男孩儿也许本来就生得更高大些,以前觉得天经地义,可是方千绪一说,她又突然想起萧盈和袁煦站在一起的样子。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差个半岁都很明显,可是萧盈和袁煦从来都并肩而立,完全看不出来袁煦比陛下年长。
军中操练,很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子,此事桓殷再有数不过。其余的宗亲们家中也都有孩子,听了这话,一时也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谢拂霜面容惨淡,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了什么。
有位宗亲仍是不敢相信,突然道:“可是当日登基大典上太后抱着陛下面见百官,那绝对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会——”
方千绪笑了一声,甚至都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桓殷恍然地转过脸,看定了明绰,那神情突然变成了嫌恶,好像一想到他曾经俯首跪拜、甘心称臣的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他就很恶心似的。
但母后是做得出这样的事的,明绰发现自己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十岁以前,有多少次是她代替萧盈接受群臣朝拜,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外面仍有杀声,但片刻间已经弱下去很多。也许是执金吾卫来得太多,也许是宫城校尉的抵抗太不堪一击,总之,这场战役听起来力量悬殊,很快就会结束了。连萧忞抓着明绰的手劲都松脱了一些,好像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不必再挟持公主。明绰本该跑的,但她紧张得太久,绷得全身都不听使唤。尤其是背上一块肩胛骨,一直抵着长沙王袍子里什么硬东西,疼得厉害。她想了想,意识到那是长沙王的薄甲。
大雍有制,穿甲上殿,比戴剑还要更罪不容诛。可是长沙王还在乎什么呢?他也许真是天命所归了。
门外杀声忽止,有极其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那扇殿门,没有人看到原本木偶般端坐
着的萧盈突然站了起来。
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只见邓霄那张大胡子里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萧忞纵声大笑,突然剑指萧盈:“谁杀了这伪帝,本王赏他——”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邓霄的身子怪异地立在门口,并不往前迈步。然后一只手伸出来,从他脑后推了一下,那颗毛发丛生的脑袋就从颈子上滚了下来,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了殿内,沿途洒下无数粘稠的血。那具身体还立在门槛外,血像喷泉似的,从腔子里“嗤”地激射而出,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往前一扑。
袁煦手持一把偃月刀站在门口,满脸满身的血,宛如杀神现世。
萧盈的声音这才响起来:“长沙王要赏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明绰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颗头颅,萧忞已经再次把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感到自己的脚离了地,萧忞似乎拽着她在往哪里跑。母后的声音好尖利,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因为萧忞一直在她耳朵边上厉声吼着什么,喊得她都要聋了。好多的血,地上,身上,还有她脖子里。触目所及只有金甲,无穷无尽,连成了云,溅上了血……到底哪里来这么多的金甲,虎符不是在母后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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