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3      字数:3830
  
  灵芝是一定会看着陛下把药喝下去的。
  宋夫人说到这里停了,药已在罐中“咕噜咕噜”地滚开,一时之间,整个膳房只听得到柴火爆裂的“噼啪”和汤药翻滚的声音,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药味。
  “那皇兄今日为何突然犯了病?”明绰问她,“谁这么大的胆子,把他的寝宫糟蹋成那样?”
  宋夫人没答这个,好一会儿,突然一撩裙角,在明绰面前跪了下来。明绰一惊,慌忙站起扶她:“姊姊这是……?”
  “长公主,”宋夫人顺势攀住了她的手臂,仰起脸急切地看着她,“陛下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算是知道了太后……他从来没有一刻迁怒你呀!”
  明绰急道:“我知道,你先起来……”
  “长公主!”宋夫人一把摁住她,眼泪汹涌地在她脸上流淌,她也顾不得擦,“太尉独断却不残忍,他对陛下有舐犊之情,陛下尚可一争——太后!太后才是当真狠辣……”
  她一时噎住,突然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明绰下意识往后一退,踢翻了身后的矮凳。窗外突然快速的闪过了几个人影——
  “到那一天,”宋夫人压低声音,“求长公主念在这么多年兄妹之情,救救他!”
  明绰:“我……”
  膳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城门校尉打扮的人闯了进来,见到明绰也在,匆匆地给她行了个礼,便一左一右地把宋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夫人,”他们的态度还算客气,“可以走了吧?”
  明绰下意识地上去拉住宋夫人,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你们要带姊姊去哪里?”
  “长公主莫怪,”左边那个校尉回道,“臣是奉了太尉之命……”
  “不行!”明绰更紧地拽住了宋夫人的手臂,声音绷得变了调,“你们去回太父,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许!”
  “长公主……”宋夫人落了泪,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小声安慰道,“没关系,别……”
  那两个校尉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把东乡公主的话放在眼里,一人微微一用力,就把宋夫人从明绰手里拉了过去。另一人随即往前一站,用身体拦住明绰,行了一礼,道:“长公主,宋氏伪造虎符,矫诏圣意,本是杀头的罪。太尉念在她抚养陛下有功,已经法外开恩。臣等只是将她遣回原籍,并不想对她怎样,她丈夫已在宫门外等一天了,还望长公主不要让臣等难做……”
  明绰哪里肯听,可是那校尉身材高大,往她面前一挡,竟把大半的视线都遮住了。明绰急得左右突围,都越不过他去。说到后来,那校尉没忍住伸手在明绰手臂上拽了一下,明绰突然厉声一叫:“你敢碰我?!”
  那校尉赶紧松手,连退两步:“臣不敢!”
  “你给我让开!”
  校尉还是那句话:“臣不敢!”
  另一人拽着宋夫人,听声音已经出了膳房。宋夫人并不挣扎,只是急道:“长公主,没事的,你回去吧!”
  明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环视了一圈,突然抄起路边的烧火钳,双手握住,像柄剑似的挥了两下。烧火钳在空中甩出火星子,把那校尉逼得一路退到了门外。
  “放手!”明绰擎着烧火钳就要打那个抓人的校尉,“我要去告诉皇兄!你们不怕皇兄治你们的罪吗!”
  “长公主!”宋夫人一下子扑上来,摁住了她的手,“没事的!太尉已经开恩了,不会把我怎么样!陛下已经歇下了,我们不要再惊动他,好不好?”她放软了声音,从明绰手中抢过了烧火钳,“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然后抬起手,替明绰拢了拢鬓角乱掉的头发。她努力想笑一笑,可是嘴角扭曲着,笑不出来,只是叫她,“溦溦,记住姊姊的话。”
  明绰愣在原地,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看着宋夫人擦了擦脸,整了整刚才扯乱的衣服,主动走回了那两个校尉身边:“走吧。”
  她就这样顺着回廊走远了。药罐里的汤药已经滚得扑了出来,浇灭了火。焦糊味从窗户飘出来,明绰喘了两口气,感觉喘不上来气似的,抓住了自己的襟口。
  皇兄说过,“不要让他们带走她”。
  明绰转过身,一溜烟地跑回了主殿。萧盈睡得不深,明绰只推了他一下,他就醒了,只听了两个字,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
  守在寝宫外面的婢女惊讶地看着萧盈只着中衣,披头散发,草草套着鞋就奔了出来:“陛下?!”
  明绰用力把她一推:“让开!”
  萧盈没有停下来,但他把手伸到了身后,等着明绰握住他的,然后他们手拉着手,飞快地从含清宫漫长的阶梯上跑了下去。
  第24章
  宫城分内外两门,承天门居内,司马门居外。
  承天门所有值守的校尉都已经被惊动起来,但宫城有宵禁制度,就连皇帝本人在宵禁后出门,也得提前传旨。眼下无诏无令,守门将们跪了一地,就是没有敢开门的。
  “你们!”明绰替萧盈气急,“那方才为何放行!”
  那守门将还想装傻:“长公主说的是何人?”
  “你别装傻!”明绰指着他,气得脸都涨红了,“我们叫那么大声让你留人,你还只当没听见!”
  “臣确实什么都没有听见,”守门将假装想了想,“今夜只有两名城门校尉的弟兄奉命出入,手中符节都验过无误,合规矩的……”
  “什么规矩?”明绰打断他,“哪门子的规矩教你连陛下都敢拦!”
  守门将虽跪在地下,却没有被长公主的声色俱厉吓到的意思:“陛下若有旨意,臣自是不敢拦。”
  明绰简直被他气个仰倒。皇帝要下正式的旨意,就得层层地一道一道往下传,还要被记录在册。说白了,就是小皇帝说话没用,这守门将只认太尉。他隶属殿中宿卫,只是分在执金吾卫下面的一个小营,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
  守门将见她气急,又抬头说
  了一句:“要么,长公主可有太后的符节?”
  萧盈终于开了口:“太后的符节,比朕亲临还要大么?”
  守门将低下头:“臣不敢。”
  萧盈有一会儿没说话,明绰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还带着方才狂奔而来的血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整个人终于有了几分血色。但是身上太单薄,夜风一吹,唯有披散的长发飘摇。
  然后萧盈抬了抬手,示意守门将起身。他站了起来,萧盈又动动手指,示意他上前来。守门将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一步:“陛下……?”
  他话音未落,萧盈已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明绰只看到寒光一闪,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但也没有阻止得了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守门将已被萧盈一剑穿胸,剑尖极巧地从胸甲下方挑入,从肩上透出。那守门将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未发出声音,两只手紧紧地攀住了萧盈的肩膀,然后无力地跪下去。萧盈抬起脚,在他肩膀上一蹬,借力把剑拔了出来。一串血随之猛溅出,染了他一身。那人在原地晃了晃,这才“咚”地一声,斜着倒在了地上。
  萧盈缓缓地举起了剑,对准了余下的殿中宿卫,血沿着剑尖滴下来。
  “开门。”
  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月下静到明绰几乎能听清血从尸体上流出来,浸入土地的声音。然后有个人第一个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去推门。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火把扔在地上,上前帮忙。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明绰还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萧盈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明绰感到手心带着粘稠的温热,一低头才发现萧盈握着她的那只手满是鲜血。
  “你叫什么名字?”萧盈问那第一个站起来去开门的人。
  那守卫立刻低头报上了姓名。
  “好,”萧盈点点头,“你就是承天门的守门将了。”
  他说完拉着明绰穿过了承天门,明绰险些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她腿没有萧盈长,只能一直落在他身后跑。眼前只有萧盈被夜风吹起的长发,飘在脑后,一根一根,缠紧了明绰的心。
  皇兄竟然……就这样杀了承天门的守门将。历来杀宫门守将,都只有宫变一个目的。太父会怎么想?更重要的是,母后会怎么想?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要怎么办,只有跟着萧盈不停地跑。从承天门到司马门只有一道狭长的甬|道相接,两门皆筑巍峨宫墙,明绰喘息着抬起头,只看见四四方方都是高高的宫墙,他们好像被困在里面,无论怎么狂奔都找不到出口。然后她的视线突然定住了。
  “皇兄!”明绰停下来,拉住了萧盈,指着司马门高处的那个人影。宫墙上只有有人值守的地方才悬了灯,那人站在暗处,只有一片薄薄的影子。“那是……?”
  “阿娘……”明绰听见萧盈突然叹息似的叫了一声,很轻,只有她能听见。下一刻,那片影子就像落叶似的,突然从宫墙的雉堞处翻了下来,完全没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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