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3 字数:3792
“长公主,”庾夫人为她盘发插笄,从镜中看着她,“从今日
起,你便长大成人了。”
第32章
景平十四年,谢太后突发恶疾,还政天子。天子越制封太尉谢郯为丞相,太尉以肺疾不能出门为由固辞不受。同年底,谢聿进录尚书事,与尚书令同领尚书台,位同副相。其女谢星娥册为皇后。
十五年初,天寒暴雪。太尉因受寒再发肺疾,形势凶险。天子于宫城东南角特设温泉宫,不计靡费,日夜以炭火保温,请太尉迁居。自此,日叩夜安,事之纯孝,一应军政要务,均要问过太尉方行。满朝军政大权,皆握于一人之手。
及至春来回暖,西北传来消息,乌兰徵大破兀臧部,将西海重新纳入了大燕版图之中。
萧盈脚步匆匆踏进殿中,原本正围着说话的几个重臣听见脚步声全都跪下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天子已经不耐烦地抬手示意他们都起来。
“朕已经知道了,”萧盈扫了一眼桌上递来的情报,“乌兰徵胜了,所以呢?”
今日没有朝会,谢聿携几个重臣突然要求在含清宫私下见天子,说得十万火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乌兰徵打过来了。
谢聿拱了拱手:“陛下可还记得苏絷?”
“苏学士?”萧盈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这个人了。当年他曾经作为侍讲学士给他讲过西海十八部的内情,后来因一直得不到重用,愤而出走屠珲部。
“他不是追随拔拔真了吗?”
谢聿:“陛下容禀。五年前,乌兰郁弗坐大,苏絷曾向父亲献纵横捭阖之策,分化乌兰十八部。拔拔真入京时,苏絷便假意随他北上……”
此后仅一年,乌兰郁弗病卒,拔拔真率领屠珲部叛出,割出冀州,兀臧部也抢占西海,和乌兰徵拉开了多年的苦战。
“兀臧部的俟骆有一位极其信任的谋臣,名叫阿勒敦。此人原本出身屠珲部,早年曾经和拔拔真一起在苏絷那里学过汉话……”
“当年进言让兀臧部俟骆背叛乌兰郁弗的,就是这位阿勒敦?”
谢聿:“正是。”
萧盈听懂了,一时没说话,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他当然记得苏絷献的那道计,他曾经当着明绰的面跟谢郯讲过一遍。但苏絷竟然以身入局,真的实施了这个计划,他却一无所知。短短一年,苏絷便以一己之力拆下了乌兰郁弗的左膀右臂,让大燕头尾不顾,不得不向南边的汉人王庭割地服软。
如今兀臧部俟骆死了,阿勒敦落入了乌兰徵手中,他会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苏絷呢?”萧盈问,“他如今在何处?”
谢聿一愣,好像没想到萧盈问的是这个。
“应该……还是在拔拔真身边。”谢聿想了想,“父亲也已多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若阿勒敦说出实情,苏学士岂不危矣?要赶紧将他召回才是。”
谢聿皱了眉头,有点不耐烦议论这个了:“苏絷自有拔拔真庇护,乌兰徵的手还伸不到屠珲部,陛下何必担心这个?”
萧盈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一片短暂的静默,然后萧盈道:“给袁增传旨,荆州是燕雍分野之处,让他……”
“陛下!”谢聿打断他,“臣有一言。”
萧盈看着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于是他唤了一声:“舅舅。”从前他从未这样唤过谢聿,但自从太后被软禁,萧盈在人前对谢家极尽恩宠,也跟着改口一直唤他“舅舅”了。
只可惜这声虚情假意的舅舅拦不住谢聿要说的话。
“臣以为,应该立刻应大燕国书所请,将东乡公主送去长安,以平乌兰徵之怒。”
“舅舅这话倒有些长他人志气了。”萧盈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乌兰徵父子两代皆向建康称臣,如今就因为怕他发怒,便要把公主送去,大雍颜面何在?”
谢聿不为所动:“陛下切不可争一时意气。乌兰徵年轻气盛,当初割地称臣已是满心不甘,何况他与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
“若是乌兰徵对大雍心怀不满,就更不能把公主送去了。”萧盈打断他,“东乡是朕唯一的妹妹,明知龙潭虎穴,朕还把她送去,朕良心何安?”
谢聿抬起头,看着他:“陛下,是要撕毁与大燕的婚约吗?”
萧盈沉默着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这一幕何其相似,上一次他就是没忍住,才会一步走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谢聿几乎是步步紧逼:“阿勒敦与建康毫无干系,就算乌兰徵知道了真相,婚约在身,他总要忌惮一二,未必就敢举兵南犯。陛下若是撕毁婚约,乌兰徵可就师出有名了——陛下,是要与大燕开战吗?”
萧盈抬起头,视线从旁边的重臣脸上一一扫过。散骑常侍是谢郯的门生,两位中书侍郎皆为谢聿心腹,只有一个尚书仆射,萧盈记得,他曾是桓廊的人。可是自从谢聿入尚书台,桓廊就被架空了,今日列席,谢聿甚至都没叫他来。
都是皇帝近臣,食君之禄,眼下却都一言不发,低着头,好像几尊摆设。
萧盈松开了袖中的拳头:“朕绝无此意。”
谢聿深深地看了他两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又决定不再相逼。君臣没再提东乡公主的事,只把靠近大燕的边境防务重新梳理了一遍,拟了旨,便散了会。
谢聿没有出宫,反而直奔上阳宫。
如今守在上阳宫的执金吾卫已经少了很多。小皇后如今将将满十三岁,月事都还没有来过。天子另赐她栖凤宫居住,别说过夜,连看都不去看一眼。谢星娥便时时来上阳宫跟姑母作伴。皇后年纪再小也是皇后,执金吾卫不敢拦她。她自己来不算,还总带着东乡公主来。太尉和陛下都对此保持了沉默,上阳宫外的执金吾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聿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两个女孩儿一左一右地伴着太后,谢星娥正用笔蘸了鲜亮的翠色颜料,给谢拂霜画眉。见他来,谢星娥便搁下笔,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父亲!”
谢拂霜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阿兄。”
明绰也站起来,唤了一声“舅舅”,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了他。谢拂霜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朝明绰使了个眼色。明绰会意,拉着谢星娥走了。谢拂霜坐直身子,自己给谢聿倒茶。
“阿兄见谅,这里没人伺候,茶不好,你担待。”
谢聿抬头看了妹妹一眼。谢拂霜面白如玉,靥上红晕鲜艳,瞧着很是好看,只是一边眉毛绿,一边眉毛黑,不由摇了摇头,笑道:“难为你这样疼星娥。”
谢拂霜闻言便是一笑,什么都没说。要说疼爱,她一直都很疼谢星娥,但从前她大权在握,谢星娥见了她会害怕,不会这样没规矩。如今她失势了,谢星娥倒是成了皇后,也就不怕她了,权势这个东西,连小孩子都感觉得出来。但小孩子又毕竟只是小孩子,谢星娥不会因为她的失势就避开,反而与她更亲近了。
她最初被软禁的几个月,谢郯以绝对的强硬姿态销毁了上阳宫里所有的穙齐香,甚至下了禁令,民间都不许再用。后来是谢维来告诉他,拂霜头风严重,夜夜难以入眠。其实谢郯没有不允许上阳宫传太医,只是这么多年,太后早已对穙齐香上了瘾,别的药没有用。最后,还是谢聿偷偷送了一点穙齐香进来。
等到太尉进了温泉宫养病,谢聿来得就更勤了。他很小心,不会把朝堂上的事情告诉太后知道,但是有时候,他和父亲意见相左,又不敢说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会来找妹妹说。
前些日子,谢维总算是找了个由头,以“擅离职守”的罪名教训了桓湛一顿鞭子。桓湛辩称,他不在值守的日子是被陛下调去随侍了,但是谢维查了记录,某几个日子里,桓湛没有进宫,反而是去了袁府看妹妹。再查,便发现,原来是陛下微服出了宫。
袁家如今已经坐稳边疆,一方州镇,势力不容小觑。谢聿推断,萧盈和荆州那边有私下的通信,就是通过家书的方式,避开了朝中其他
人。
等他再细看那几个日期,突然发现,太尉府后门东长巷走水那天晚上,陛下也出宫了。
谢拂霜直到这个时候才从谢聿口中得知,原来宋玉桥就是萧盈的生母。
“他连弑父都敢!”谢聿那天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甚至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形容,独独这个事实本身,就足够惊世骇俗。
他还如何敢信天子对谢家的“纯孝”?萧盈对谢家越倚重,谢聿心里就越不踏实。这些话,他只起了个话音,谢郯就让他不必说了。
谢聿越来越觉得,父亲选择了陛下,软禁太后,是大错特错。可是谢郯的身体越差,人就越固执。事已至此,他不允许儿子说这样的话。
然而,把东乡公主嫁去长安,是谢拂霜和萧盈唯一都不愿意的事情。谢聿张开嘴,想了想,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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