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36
  
  “不!”贺儿冲犟起来,也操着汉话对明绰说,“六博,你厉害,不公平。骑马,公平!可汗——”他朝底下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要乌兰徵主持公道。
  明绰只好道:“好啦,大不了我不要你的彩头就是了。”
  他们原本定下的彩头是一块玉,贺儿冲马上把玉从腰间解下,摁在了明绰手心。
  这事儿贺儿冲其实占理。投壶还好,西海也有类似的游戏,他们有输有赢,西海少年们心里是服的。但六博棋西海人都没见过,明绰教完了一遍规则就跟他们下,难免胜之不武。
  贺儿冲既给了彩头,便不是输不起。他要求比马,西海少年们都开始起哄。明绰看了一圈,段太后早不知道纵马去哪儿兜风了,她一时没了别的办法,半推半就的,当真被这群少年们拥着下了凉亭。
  贺儿库莫乞已让人牵了马来,随她挑。明绰哪里懂马?一时傻站着,乌兰徵不知道何时绕到了她背后,突然问她:“你到底会不会?”
  明绰让他吓了一个激灵,还没回答,乌兰徵又道:“不会就不要逞强。”
  这话说得硬邦邦的,明绰看着他居高临下坐在马上,当即咬紧了牙关,径直朝一匹枣红的大马走去。
  那马想来甚得主人宠爱,鬃毛都梳了辫,脖子里套了五彩璎珞,马鞍上也是雕饰精美,很是华贵。明绰想着,这样的定是好马,便要了这匹。乌兰徵皱起了眉,冲着她摇了摇头。
  明绰只作没看见。牵马的人拽着缰绳,控住了它的头,示意明绰可以伸手摸一摸。明绰壮着胆子伸手出去,摸到了马前额的一片毛。看着油光水滑,其实上手还是有些毛毛的。枣红马的眼睛很大,像是什么都明白,明绰看着它的眼睛,心中像是有颗很久远的种子,突然重新生根发芽。
  当年萧盈去执金吾卫大营学骑射的时候,她也想学。当时不是为着多么想骑马,只是想继续和皇兄在一块儿。可是母后没让,说大营里男人太多了,终究是不太方便。明绰当时没求到也就算了,后来发现桓宜华会骑马,她又想,桓姐姐是将门之女,大概和公主还是不一样。但如今看见段太后骑马多么英姿飒爽,西海的女孩儿们也个个奔驰往来,恣意潇洒。这么一算,便觉得人人都会,独她不会。明绰心里生出一股失落,还有莫名的好胜。
  不就是骑马么?她又不必赢。输给贺儿冲,大家也会觉得是扯平了六博棋那一场,彼此都满意。她只要上马跑完便算成了,能有多难?
  她把心一横,学着段太后的样子,踩住上马蹬往马背上爬。姿势虽然不太利落,好歹还是一下就爬了上去。但枣红马似乎不喜欢陌生人骑上来,甩了甩头,往前踱了两步。明绰一紧张,连忙伏身,紧紧抱住了马脖子。
  乌兰徵看在眼里,突然嗤笑了一声。不会骑马,偏偏眼光倒好,这枣红马是他的爱驹,爆发力强,耐力也好,只是脾气特别烈,绝不是新手能降住的。
  他纵马过去,让牵马的人退下,自己倾身给明绰牵住了缰绳。
  “坐直,腰腹发力,腿夹紧马肚,马镫踩实。”他小声提醒,“装也装得像些。”
  明绰赶紧一一照做,枣红马鼻子里喷了两口气,前蹄刨了刨地,似是不耐烦。她没想到骑在马上会这么高,马一动,她就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乌兰徵没看她,伸手抚了抚马的前额,用乌兰语说了两句话,枣红马又甩了甩头,像是被安抚下来了。乌兰徵这才把缰绳递到了明绰手中,让她双手持住。本来要放手了,但看她持缰的姿势,又无言地握住她的手,把缰绳在她掌心绕了一圈。
  “不要逞强,”乌兰徵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摔下来不是好玩的。”
  他的话还是不好听,但确实没什么恶意。其实明绰一上马就意识到这比她想的难,刚才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豪情已经烟消云散。乌兰徵这样一说,她更生退意,可是又不愿西海人将她看轻了,一时咬着下唇,神色两难。
  贺儿冲已经上了自己的马,随意地一牵缰绳,马便听话转头。明绰看着他姿态娴熟,径直朝自己过来了,当机立断地服了软,压着声音急切道:“乌兰徵,我不比了!”
  她大概是真什么都顾不得了,竟然叫了他的名字。乌兰徵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儿冲已经纵马过来,扬鞭指了一个方向,用汉话说:“跑到那里,先的,赢。”
  他似是已经看出来明绰要退缩,话音未落,根本不等别人回答,就在枣红马的臀上狠狠抽了一鞭。枣红马嘶叫一声就冲了出去,贺儿冲哈哈大笑,也抽了自己的马一鞭子,纵马追上。
  明绰尖叫一声,一下子忘记了刚才乌兰徵跟她说的话,本能地伏下了身。
  有那么半刻功夫,所有人都在笑。萧夫人马术不精是明摆着的事,从她上马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了。但是只过了半刻大家便发现,萧夫人不是不精,而是根本不会。她不知道怎么用缰绳控制马的方向,枣红马撒开蹄子就跑歪了。贺儿冲一气奔到了终点,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茫然地勒马回头,只看见乌兰徵扬鞭而去,追着枣红马去了另一
  个方向。
  风“哗啦啦”地从明绰耳边刮过去,她只尖叫了那一声,就再不发出声音了。周围一切的景物都成了模糊的一片,飞快地从她的视角边缘里掠过。枣红马好像能感知到背上人的恐惧,奔得越发起兴,嘶叫着,非要把她甩下去似的。
  有一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但是明绰没有办法回头。然后那声音很快就近了,乌兰徵骑在马上,口中不停地用乌兰语呼唤那枣红马,一面又对明绰喊:“勒缰!快勒缰!”
  明绰哪还能勒缰绳,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不要让自己被甩下去上,已经被颠得浑身发痛。
  乌兰徵一夹马肚,纵马拦到了前面。那枣红马被拦住了去路,竟然甩了个大弯,又跑去了另一个方向。原本直线狂奔明绰还能稍微坐住,这突然一个大弯,若不是乌兰徵把缰绳在明绰手上多绕了一圈,她肯定已经摔下去了。乌兰徵只好策马跟上,并辔骑在枣红马身边。他想把明绰抓过来,可是伸了几次手,那枣红马总是避开,又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眼看着马上的人已经被甩得身子都歪了,只怕再跑一会儿就要支持不住。她全无经验,脚还卡在马镫里,多半要被拖在地上,甚至被马蹄踩过。乌兰徵再来不及多想,突然从自己的马上侧身过去,手掌扣住了枣红马的马鞍,整个人飞身而起,顺着往前冲的力道在地上飞快地连蹬两下,借力一翻,竟然马镫都没踩,便稳稳地翻到了枣红马的马背上。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明绰感到乌兰徵像是飞上来的,从背后拥住了她,两只手臂绕过来,替她狠狠勒住了缰绳。枣红马被勒得前蹄扬起,在空中猛蹬,她被这力道一掀,往后倒去,背上却抵到了一片坚实的胸膛。枣红马嘶叫着,前蹄重重落地,终于停了下来。
  第48章
  明绰被乌兰徵从马上抱下来,本想自己站住,可是腿一软,又往下倒。乌兰徵一把把人抱住,一条手臂铁铸的一般,拦在腰上,竟然抱得人生疼。
  明绰一是吓得还没回过神来,身上没力气,二是刚被他救了,也不好态度太差。微微挣了一下,他不放,便只好声气弱弱地说了一句:“我要吐你身上了。”
  乌兰徵立刻松手。明绰倒不是吓唬人,她真的要被颠吐了,一从乌兰徵怀里挣出来就直奔旁边一条小溪。一个趔趄,十分狼狈地摔在了溪边。胃里翻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刚才被风刮了无数道口子。
  乌兰徵站在她背后问:“不会骑马为什么逞强?”
  明绰闭了闭眼,拂了拂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深呼吸了两下。既站不起来,便在溪边坐好。看在乌兰徵刚才救了她的命的份上,她决定把这句话忍过去。
  “没有逞强。”明绰转过脸,“我不是已经跟陛下说不比了吗?”
  明明是贺儿冲使坏惊了马。
  但乌兰徵还是说:“既然不会,一开始就不该上马。”
  明绰狠狠翻了个白眼。这事儿她确实是失策了,那也不用乌兰徵在这儿说风凉话。也不知道他这人是真的不太会说话,每每三句话之内就能勾出一股邪火,让她的理智荡然无存。但她瞧着他殿上与群臣应酬,这不是一套一套的很会么?他能驭下,就不可能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人好好说话。偏生到她这里就总惹她生气,肯定就是故意的!
  明绰环顾四周,枣红马不知道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哪里,早已看不见马场中的凉亭,四周也都稀稀拉拉有了树影,恐怕都不在御林苑内了。她想转头回去,又不知道能怎么回去。她是绝对不可能再上马了。两人就这么僵着,明绰越想越气,突然抄起了手边一块石头,用力向乌兰徵抛去。
  乌兰徵偏头一躲,微微睁大了眼睛。明绰马上又抄起一块石头,还想再扔。乌兰徵干脆往前两步,先发制人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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