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16
  
  乌兰徵眉毛一挑,看起来被说动了。他跟兄弟姊妹的感情都算不错的,但他们接二连三地,性命都留不住,乌兰徵心里十分悲戚。就剩了云屏这么一个小妹妹还活着,他尤其心疼。但到底是岁数差得太多,没什么机会相处,乌兰徵光心里疼,嘴上不说,妹妹也有点儿怕他。
  乌兰徵叹了口气,只道:“我也没有不让她去见额珂。”
  “小孩子什么都明白的。”
  “你怎么会替她求情?”乌兰徵有些哭笑不得的,那天殿上皇后两次去扶,两次被太后挣开,他都看在眼里。以前段太后确实是很支持萧明绰的,但乌兰徵心里想着,经历了杀齐木格一事,段太后这样胁迫明绰,她们两个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如今他又有意让明绰理政,她去跟汉臣打交道,填补的正是从前段太后的位置,她应该是最不希望段太后回宫的人。
  明绰也不好说什么。段太后的手段她不敢苟同,但无论如何,她答应过要一起杀了齐木格,却在最后关头反悔,怎么说都是她心里难安。太后若想报复,其实可以去跟乌兰徵说出她以绢丝避孕的实情,但太后也没有这么做。
  “太后……”明绰斟酌着,“到底于我有恩。”
  乌兰徵已经换了个姿势,席地而坐,偎在她脚边。听她说了这话,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也只道:“我知道了。”
  他也不说是不是要把人放回来,但已是表明愿意重新再想想,明绰便不再多言。外间说话的声音又稍稍大了一些,朝臣们被他们干撂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绰笑了笑,起身来出去。乌兰徵一把拉住她的裙摆:“你别去理他们,没听梁夫人说的吗?学学你母后。”
  明绰把裙摆拉出来,笑得厉害:“我母后也没有把人丢在外间干等过——好了,我去把人打发了,下回再学我母后。”
  乌兰徵这才松了手,胳膊倚在明绰刚坐的凳子上,歪着头看她怎么去“打发”。明绰一出去,外间的声音就更响了一些,好几个人一块儿说起话来,明绰便抬了抬手,让他们一个都别说了。
  “陛下乏了,今儿就议到这儿。”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话,强调此事有多么重要。明绰也不理睬,就气定神闲地坐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乌兰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踱出来了,脸色阴沉地扫了他们一眼,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什么,要进言的声音一下子熄了。
  明绰看他们都安静了,这才道:“找谁来替温大人,陛下心里已经有成算了,诸位回去等着听旨吧。”
  几位汉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明显已经耐心耗尽的陛下,总算找出一点儿自知之明来,纷纷告退。乌兰徵看着宫人把他们都引出去,这才问了明绰一句:“你有人选?”
  “有啊。”明绰笑盈盈的。她心里早有人选,就是顾忌着不好当着乌兰徵的面插手朝廷用人,一直没说。
  乌兰徵问她:“谁?”
  “不是说我说了算吗?”
  “是你说了算……”乌兰徵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明白了什么,干脆手一摆,“行。你说用谁就用谁。”
  他不管了。乌兰徵唤了一声,喊冬青她们上晚膳:“吃饭!”
  第70章
  70章这是怎样的一种如鲠在喉……
  温峻的宅邸如初,只是少了出来相迎的仆役。走进去,园中已生杂草,寝室门户洞开,里面已是被翻箱倒柜过一翻,所有的东西就这么倾倒在地上,无人收拾。梁芸姑担心宵小流民占了这里,一时劝明绰不要进去,但明绰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径直进了书房。
  书房里没有被人打劫过的痕迹,所有的书都还是好好的,温峻一张书案也是整整齐齐,好像主人上一刻还在这里写字。只是一股酒气冲天,还伴随着一股什么东西馊了的味道。明绰绕过两个大书架,便看见角落里朝里躺着一个人。
  听见有人进来了,他翻身过来看了一眼。头发散乱,胡茬丛生,一张脸又油又脏,不知道几天没有好好清理过。见到是皇后,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漠然地重新把脸朝向墙壁。他睡的地方连张草席也不铺,就只是石板地,但他看起来也躺得非常习惯了。
  明绰:“冯先生。”
  冯濂之没有半点要理睬她的意思,明绰并不意外,找来了一张凳子,非常耐心地坐在了他背后,就这么看着他。
  冯濂之没有死在丞相府,虽然他本来不应该有活下来的机会。温峻知晓太后的行动,提前半个时辰把冯濂之从丞相府里唤了出来,就此逃过一场大劫。后来太后发现步察巴合出城,曾召温峻商议对策,等陛下回来如何自辩,那时明绰就见到了冯濂之。太后指望他提供更多齐木格谋反的证据,他却始终沉默,像跟在温峻身后的一片影子。
  然后,明绰就不知道冯濂之的下落了。
  温峻是独身一个,父母早亡,无妻无子,也无兄弟姐妹。明绰听说他被斩首之后竟无家人来收尸,本想派人去收,但回来的人却报,说有个年轻人把温峻的尸体领回去了。那时候明绰便知道,是他。
  明绰等了一会儿,躺在墙角的人才终于开了口:“贵人不该来这种地方。”
  “我来请冯先生。”
  “我已经是个死人,”冯濂之态度漠然,始终没有把头转过来,“贵人还要请我做什么?”
  “请先生出仕。”明绰不跟他绕弯子,“接替温大人掌管汉学。”
  冯濂之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转过脸来,看着她。
  “你要我替乌兰徵做事?”他大笑了一声,“你要我替那个昏君做事?!”
  明绰定定地看着他,冯濂之不一样了。虽然他仪表不洁,蓬头垢面,但坐在那里昂着头,却有萧萧疏狂之色,竟比明绰从前见到他的任何一次都更有气度。明绰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恐惧和卑微只是他的伪装,这世上其实早就没有他怕的人。
  “不,”明绰的声音很平静,“我要你替我做事。”
  冯濂之把头往后一仰,靠在墙上,半垂着眼睛看她:“我帮了皇后一次,代价就是我唯一的朋友。太贵了,草民帮不起。”
  明绰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泛上来一股酸痛。但她不动声色,只当没听见冯濂之的话似的,继续往下说:“先生对于乌兰语的精通更甚温大人,本就是掌管汉学的不二人选。你密告柳泉村一事没人知道,乙满还是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冯濂之直接躺倒,重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明绰便也不说了,许久,站起来,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那你就烂在这里,看着温峻一生心血尽付东流吧。”
  她转身走出了书房,一直忍到走到园子里才弯腰作呕,吐也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是两口酸水。梁芸姑赶紧给她拍了拍背,跟她交换了一个十分理解的眼神。冯濂之身上实在太臭了。
  梁芸姑递上了一方帕子:“此人对陛下颇有怨怼之心,这种人能用吗?”
  明绰直起身,擦了擦嘴角,只道:“他心里有怨气是人之常情。”
  “若他不答应……”
  “他会答应的。”明绰理了理头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你没看到吗?桌上摊的还是温峻作了一半的文章。”
  梁芸姑很不放心地看着已经被洗劫一空的宅邸:“那要不要派两个人过来?”
  “不用了,”明绰已经往外走,“乙满会派人的。”
  她在温家的宅邸大门外上了马车,身边还带着从宫里的侍卫,没有半点要避人耳目的意思,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回了宫。
  不出七天,乙满向乌兰徵进言,举荐冯濂之为新任的汉学学官。
  汉官集团已经做好了激烈反对的准备,但皇后提前把萧典召进宫,将凉州冯氏的家学一一数来。冯濂之的高祖冯昶在前梁出仕,官至散骑侍郎。前梁失长安之后,冯氏也并没有随宗室南渡,而是选择坚守北方。原本也是世代簪缨的门户,就这样无声地泯灭于多年战乱之中。说得萧典老泪纵横,皇后再唤冯濂之出来一见,萧典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丞相府时暗中相助之人,准备好的一大篇反对之词顿时化作了无声。
  至此,冯濂之得到了乙满的推荐,皇后的保举,和萧典的默许,正式被点为汉学学官。进宫听旨时,整个人着装得体,气度非凡,乌兰徵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这个就是曾经被他让侍卫赶出长秋殿的无名翻译,只是惊叹明绰竟然真的做到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更加放心地放权给了皇后,皇后懿旨,等同与陛下的圣旨。
  于是皇后下了第一旨意,恢复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比之前乌兰徵不在的时候她组建的临时朝会更加正式,从什么官阶穿什么服色,几品以上的能上朝,上朝如何一个个进言,政事的种类都由谁汇报,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和大雍的规制一模一样,只是多加了一条,帝后一同听政。
  果不其然,朝中涌现除了无数反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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