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40
“不疼……”
冬青给了梁芸姑一个戏谑的眼神:“姑姑有事还是明儿再说吧。”
“也没什么。”梁芸姑唇边不知道何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往后退了几步,招了招手,让冬青也跟她一起离开。
她在谢太后病床前答应过,会保护溦溦。梁芸姑听着身后传出来的笑声,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无论怎么样,还有她在。
第75章
年后复朝,第一道圣旨落在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陛下突然关心起市税来了,说是这几年跟大雍通商频繁,责令尚书台拟个具体的章程出来,把各色货物的市税抽成都定一定,比如茶这样大燕没有的东西,就干脆把市税免了吧。
这道旨意一出,旁人都还可,唯独乙满不高兴了。大雍过来的商贩走的是乙满手下的军队控制的道,大燕朝廷的市税又没有明确的政策,商贩们交的所谓“市税”,其实就是乙满抽的买路钱,到不了长安手里。乌兰徵未必不知道,只是从前两国没多少通商往来,他犯不上管,如今人多起来了,自然要算一笔账。
乙满不服。饮茶最多的还是寺院僧人,他继续在此事上做文章,说陛下尊佛太过,丢了根本。但是那条商路的利就他一个人占着,旁人本就眼红,见他要吃亏,只有叫好的份,这回他怎么扯教派之争、胡汉之别,都没人应和他了。
乙满稍微查了查,听说是皇后想喝茶,年节里接见了一个大雍来的茶商。那茶商定是抱怨过,陛下才突然下了这道旨。自此,乙满对皇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明绰也委屈。那茶商确实来过,也上供了不少好茶,可惜太医一句话,说怀着身子少用茶,要多用酥酪之类的乳品,她又喝不了。如今顿顿都是马奶,明绰已经捡起了当初叱云额雅的手艺,偷偷地在马奶里放茶。后来被梁芸姑出卖了,乌兰徵一并连长秋殿里的普通粗茶都收缴。明绰气急败坏地让梁芸姑把茶商叫回来,梁芸姑却说,他已经启程回大雍了——是真的回去了,她赌咒发誓的,绝不是搪塞皇后。
江南的茶树好些都是春天摘,这会儿回去,便是要先把本地的生意做完了,才把剩下的卖到长安来,明绰算来算去,怎么也得一年光景。要是江南卖得好,还不一定来,立马觉得这日子真是一点盼头也没有了。于是软磨硬泡,非要乌兰徵把茶的市税免了,吸引这些茶商们多来长安卖茶。
如今明绰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可是不吐了,头也不疼了,身子倒比前几个月还康健些。虽然不去大朝会上,朝中大小事后面倒是处处都有皇后的影子。连陛下二月里的万寿,都是皇后亲自挺着肚子操办的。
也就是在万寿宴上,陛下头一次提了要追封生母勒齐氏的事情。
这回,又成了贺儿薄不高兴了。他的亲姐姐是乌兰郁
弗的第一个可敦,也是实际上把乌兰徵抚养长大的人。只可惜福薄,没活到乌兰郁弗入主长安。这么多年了,她连个正式的皇后名分没有过。如今乌兰徵却要追封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卑贱女人,直接越过了他姐姐,简直是对贺儿氏的羞辱。
可是市税的事情,贺儿薄没站在乙满那头,贺儿库莫乞还幸灾乐祸过,如今贺儿薄不乐意,乙满也不帮他。明绰冷眼瞧着,觉得他们跟唱戏似的,倒是滑稽。
只是戏唱到乌兰徵头上,他就不觉得滑稽了。贺儿库莫乞进宫哭了一场,哭得乌兰徵心里也不好意思起来,就答应先给贺儿大可敦追封,再册封勒齐氏。陛下退了一步,贺儿薄就也退了一步,主动进宫,给了乌兰徵一个确定的日子,说他生母其实是在他半岁以后,被正式册为太子才去世的。
明绰听见就是冷笑一声,贺儿薄说的大概有一半是真的,毕竟先有“子贵”,才会“母死”。但乌兰徵是什么时候被立为继承人的,当年也没有文书留档。她腹中的孩子还有三四个月就要生了,贺儿薄却一下推到了半年后去,这是明知道乌兰徵什么意思,有意拖延。
乌兰徵也不傻,不上这个当,下了旨就给半个月。两位太后的谥号、名位和一并的礼仪必须在这半个月之内都办完,跟着又在大朝会上说,一想起来生母冤死于恶法之下,就如何如何夜不能寐。乙满听着话头不对,马上就反驳没有什么“恶法”。勒齐氏是为大可汗生下长子,死于神女的咒诅。
乌兰徵在殿上看看贺儿薄,又看看乙满。最后冷冰冰抛下一句,让他们两好好对对口风,起身就走了。
两人还真私底下去对口风了。没过几天,贺儿薄又改了口,说他记错了,勒齐氏确实是生下了乌兰徵马上就去世了,是神女的咒诅,不是什么恶法逼人。乌兰徵都让他给气笑了,问了他一句,是不是现在对市税的想法也变了?贺儿薄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可汗怎么知道的?”
乌兰徵抬手就把桌上一块玉镇纸扔他身上了。
明绰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好一阵都没说得出来话。她知道贺儿薄蠢,但实在没有想到能蠢到如此地步。
偏偏这样的蠢材,竟有如此高的出身,背后有如此庞大的亲族势力,真真是大燕之祸。
“我要是贺儿库莫乞啊,就天天烧高香,祝他老人家早登极乐。”明绰歪在榻上,边说边摇头。
也是为难贺儿库莫乞,只能一遍遍地透支着他和乌兰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来补祖父闯下的祸。
“他倒是个聪明的。”梁芸姑一边给她揉腰一边跟她说,“昨天带了拜耶哥入宫,跟陛下说了许久的话。”
“说了什么?”
梁芸姑摇了摇头,这她就无从得知了。明绰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不方便行动也不方便见人,乌兰徵已经不向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在长秋殿接见朝臣了。更何况,贺儿薄倒还被皇后灌过两碗迷魂汤,贺儿库莫乞是绝对不会愿意到皇后这里来谈事情的。
“但是拜耶哥的话,陛下多少还是听得进去些。”
明绰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一个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乙满也好,贺儿薄库莫乞也好,哪怕是最近已经不太得乌兰徵宠信的步察巴合也好,明绰不觉得他们任何一个人计划过真的做什么。陛下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他们没有哪个人敢提着脑袋非要来逼死皇后,所以她看不明白如今他们争执神女的咒诅是不是真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是纯为了给乌兰徵添堵吗?
明绰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权贵守旧,是因为旧的秩序就是他们权力的来源,他们害怕这里让了一步,以后就要让更多步。尤其是乌兰徵已经在一步一步地收回军权的情况下,任何旧制和传统,动一下都足以让他们风声鹤唳。此事看起来好像关于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其实又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关系。
明绰现在都有些自责了:“倒是我不该这样逼他。”
想想乌兰徵当时说的也没错,他人在这儿,能把她护住,就行了。非要公开地去挑战旧制,倒是平白添了掣肘。君臣之间的利益和权力争夺像是一张复杂的网,一拳头打上去,这块儿是马上陷下去了,但根本不知道力会散到哪个角落,又会从哪个角度弹回来。
这个道理,她当时不明白。乌兰徵明白,但他又说不出来。他只会扭头就走,把明绰气得哭一晚上。
梁芸姑笑了笑:“皇后现在越来越替陛下着想了。”
明绰闻言一怔,抬头看着她:“我不该替他想么?”
“没什么该不该的。”梁芸姑继续给她揉腰,她如今月份大了,腰上受不住,“就是不知道从前是谁,说叱云夫人什么都替陛下想,太傻了。”
哦,原来是打趣她来了。明绰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前心里没有他,自然觉得额雅是傻。现在心里有他了,就没有办法了。
“行,我也傻。”明绰承认得坦坦荡荡,“你笑吧。”
“我自然是要笑,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梁芸姑嘴上这样说,面上却只有一个很浅淡的笑意,声音轻轻压低了,只道,“如今夫妻和睦,你母后在天上看见了,也会高兴的。”
明绰便没说什么,只是又把手搭在了肚子上。她也要做母亲了,直到现在她仍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最近总是会想起谢拂霜。母后有她的时候才十六岁,在她现在看来,跟个孩子无异。可是谢拂霜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做一个母亲,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能量来爱她。明绰不知道是不是等她的孩子出生了她也会这样,但现在她好像找不到那爱要从哪里来。有的时候她会想,一开始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是不是就注定,她对这个孩子的爱是不可能比得上谢拂霜对她的爱了。
明绰正陷在沉思之中,长秋殿外通报有人求见。她坐着没动,让梁芸姑出去看一眼。片刻,梁芸姑便已回来,跪坐到她面前,唤了她一声:“皇后。”
她有意平复了语调,不想吓着明绰。但是明绰太了解她了,一看就知道出了事情:“怎么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eC.html" title="蕉三根" target="_blank">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