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00
  
  对此,乌兰徵还是那句话,再给他一点时间。
  明绰就不愿意听他这样说,因为乌兰晔对父皇并不是这个态度,话虽不多,但好歹问话不敢不答。皇长子除了文课,还有乌兰亲族来教授弓马和武艺,那天乌兰徵去亲自抱着儿子骑了回马,送了他一把从漠
  北带回来的兽骨匕首,乌兰晔就高兴了,回来睡觉都抱着匕首不肯让人碰。
  没过几天,陛下又一次在御林苑设跑马会。从前乌兰徵只要在长安,这跑马会是每隔几个月就要办的,如今竟也断了快七年了,是以重办起来十分隆重,不止是乌兰亲族七大姓都到了场,其余部族的西海王公们也都露了面。就连贺儿库莫乞都露了面,他已不能骑马,也看不见什么,但仍旧坐在马场中间的凉亭上,跟贺儿薄、步察巴合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一起说说话。
  明绰策马经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想起当年坐在那凉亭里同那些西海人少年们赌钱玩乐,只觉得恍若隔世。
  冯濂之勒住了马头,跟着停在了皇后身边,明绰转头看了他一眼:“冯大人当年来过跑马会吗?”
  她记得齐木格没来,因为那一年的跑马会是段太后组织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冯濂之点了点头:“来过。”
  当时齐木格对段太后的一举一动都戒备,所以派他来查探。
  “臣当日只能与马奴为伍,皇后想必没见过臣。”
  明绰俯身安抚了一下躁动晃头的马,说得很平淡:“今时不同往日了。”
  冯濂之许久没有说话,静静地抬头看着高高的凉亭。他记得当日的盛况,大雍来的萧夫人太美了,少年们口口相传,都争着上去一睹美人的风姿。当时凉亭上还有另一个人,那些少年大多是那个人的学生。
  “他们从前都很喜欢我。”明绰自语似的,说得很轻,有一些自嘲似的笑意。
  冯濂之看了皇后一眼,也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两人正说着话,乌兰辉一袭红衣,纵马而过。明绰张嘴就叫住了她:“辉儿!”
  “姐姐!”云屏公主灵活地勒住马,掉转过来看她。冯濂之立刻控着马退了几步,一边颔首为礼:“公主。”
  明绰看着她一身火红的骑装,心中一时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硬是往下压了压才问:“跑哪儿去?”
  “皇兄设了彩头,他们在比赛呢!”乌兰辉一张脸红扑扑的,手里举着马鞭,指了个方向,“姐姐去看吗?”
  明绰一看她这神情就有数了:“贺儿冲比吗?”
  乌兰辉脸上更红,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纳尔朗已经提前跟她告密了,皇兄今日这场跑马会只是个由头,其实是为了相看贺儿冲,所以才没让她母后来。乌兰辉着急问纳尔朗,那皇兄是什么态度,到底同不同意这桩婚事,那孩子又气冲冲地不肯说了。
  “走,”明绰控着缰绳,指挥着马儿转了个方向,“我也去看看。”
  第104章
  只听得一声令下,两匹马同时蹿了出去,都同离弦之箭一般,带出了猎猎的风声。马上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穿着更华贵些的便是贺儿冲,他如今已二十出头,身量颀长,肩膀宽阔,头发按照乌兰男子习惯的样式编成高高一束,荡在脑后,一派英气逼人。跑马时身子前倾,以腰腿发力,屁股几乎不沾马鞍,站得稳稳当当。他的骑术已算是相当精湛,只可惜他的对手更强一些,不过眨眼,已经超过了他半个马身。
  那是拓莫阙家里的小儿子拓莫也哲。两人跑到了众人视线的尽处,随着一声呼哨同时转弯。拓莫也哲的马纵身一跃,几乎是用飞的,一下子就超过了贺儿冲整整一个马身。
  乌兰晔“嗷”地一声发出了天大的动静,小小的拳头举起来在空中狂热地挥舞,险些照着乌兰徵的下巴就来上一下。他们共骑的马都被他惊动了,乌兰徵赶紧控住缰绳,好笑地看着一向“沉静稳重”的皇长子。
  乌兰晔一张脸通红,根本没注意到阿耶的眼神,只顾声嘶力竭地喊:“也哲——!快!跑啊!”
  拓莫也哲不负所托,随着最后一声呼哨,再次调转马头,狂奔出去,又跟贺儿冲拉开了一段距离。
  乌兰晔喊得嗓子都劈了,在马上不断咳嗽。乌兰徵解了水囊喂到他嘴边,乌兰晔接过来“咕咚咕咚”就喝,喝完了还回去,才想起来好像有点儿失态。豆大点儿人,还知道尴尬,都不好意思看父皇的眼睛了。
  乌兰徵把水囊重新放好,突然问他:“你跟拓莫也哲玩儿得好?”
  乌兰晔低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年轻一代的乌兰亲族都有机会跟皇长子接触,但要说“玩儿得好”,倒也没有。皇长子再尊贵,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屁孩,那些大孩子没有耐心跟他玩儿。
  乌兰徵摸了摸他的头,只道:“没关系,纳尔朗,跟阿耶说说。”
  纳尔朗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到现在只敢叫他父皇,“阿耶”两个字好像太亲了,他叫不出口。
  乌兰徵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猜:“你不想贺儿冲赢?”
  纳尔朗这回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乌兰徵眉毛一挑:“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纳尔朗脸又憋红了,他很难跟父皇表达为什么,要直接说“他欺负我”这样的话,也太丢人了。纳尔朗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孩子,所以他憋了半天,也只小声吐出来一句:“冯先生说,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乌兰徵显然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的话。普达惹氏虽对他不好,但极有远见,在乌兰徵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该早早地让下一代接触汉学,以便日后统治更广阔的疆域。但其时乌兰氏尚未入主中原,汉人看不起他们蛮夷,愿意来教他的先生水平也很有限。如今他的儿子倒是比他强得多了,这份聪敏早慧,也许是随了他的母亲。乌兰徵心中涌起一股慈爱与感慨交织的复杂情绪,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头。
  此时贺儿冲和拓莫也哲已经跑到了最后一程,折返回来了。乌兰徵抬眼一看,便见着妹妹也在人群中,还在为贺儿冲欢呼。贺儿冲的骑术倒也真是不赖,竟然又让他追上了,两匹马并驾齐驱,一时难分胜负。纳尔朗马上忘记了跟父亲在说什么,又大呼小叫地为拓莫也哲喊起来,动静大得马直打响鼻。乌兰徵不得不控住缰绳,把儿子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明绰也在云屏身边,隔着宽阔的马道,朝云屏那边歪了歪头,跟乌兰徵交换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
  比赛很快就出了分晓,拓莫也哲险胜了半个马身。随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大笑着纵马上前,跑得一身大汗淋漓,翻身下马,半跪在乌兰徵马前,动作行云流水,声音洪亮有力地喊:“陛下!臣胜了!”
  “好!”乌兰徵也笑,低头问儿子,“纳尔朗,你说,赏他什么?”
  纳尔朗又看看父亲,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权力似的,得到了父亲的首肯,他便兴奋地一拍马鞍,高声道:“封你做大将军!”
  乌兰徵纵声大笑,身边的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纳尔朗被这笑声感染,脸上一团红,兴高采烈地看着父亲。乌兰徵这才看着拓莫
  也哲,笑道:“你阿耶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啦,为大燕镇守辽东,护国有功。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你啊,也可谋个‘小将军’做做。”
  拓莫也哲眼中一亮,抬起头来,朗声道:“谢陛下!”然后又用更高的声音喊了一声:“谢皇长子殿下!”
  明绰站在马道另一头,看着乌兰徵下了马,然后把儿子抱下来。两人亲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乌兰徵突然把孩子一甩,让他整个人骑在了自己的肩上。纳尔朗兴奋得大声尖叫,比明绰这段时间看到的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孩子。
  “做父亲的要讨他欢心还真是容易。”明绰没忍住有些酸溜溜的。看他们父子这样亲近,她一半是心里欢喜,另一半却也忍不住有些嫉妒。
  冯濂之突然道:“权力二字,就算是垂髫小儿,也感觉得到其中滋味。”
  明绰回头看了他一眼,冯濂之嘴上告了个罪:“臣失言。”然而神色淡淡的,显然是知道皇后不会治他的罪。果然,明绰也只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
  乌兰徵已经密召亲族权贵议过,太常寺也已经准备起大典的仪式,立太子就在眼前。从前还有谣言,认为皇长子不得圣心,如今乌兰徵出入必亲自带着儿子,已是再听不到这样的话了,唯一争论的,无非还是太子在何处立。乌兰徵是无所谓的,但明绰坚持要等回洛阳。毕竟立了太子就要组东宫官署,中舍人和侍讲学士等职由谁出任都是大事,若是任由乌兰亲族摆布,只怕太子还是去不成洛阳,所以皇后绝不会在此事上让步。
  如此一来,只怕在儿子眼里就成了母后从中作梗,不愿他被立为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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