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54
到这份上,所有人也都有数了,贺儿家想攀附公主,怕是不成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三日,宫里又降了旨,还是将云屏公主许配给了贺儿冲。虽是圣旨,但下旨的并非陛下,而是皇后。
正如云屏所料,乌兰徵在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嫁妹妹,而是杀了贺儿冲——他甚至提了剑,准备亲自动手,明绰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下来。
当天晚上,皇后召见云屏公主,但不在她的长秋殿,反而命公主去了剑器阁。秘密一同前往的还有御医,确认了脉象之后,明绰让云屏自己跟皇兄说。在大半个晚上的哭闹和哀求之后,乌兰徵只丢下一句“随你!”便再不肯见妹妹。到天明,圣旨终于传出。没有经过太后,也没有经过太常寺和尚书台,旨意直接送到了贺儿家,贺儿库莫乞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硬是让传旨的内臣念了两遍。
太后自然是大怒,然而在她气势汹汹地冲去长秋殿之后,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她又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就此陷入沉默。
所有的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唯独乌兰晔惶然不知所以。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拒绝了贺儿库莫乞,却什么都没有改变。连父皇也不肯跟他解释什么,小姑姑更是把自己关了起来,根本不见他。
兴和十四年五月,在太常寺选定的那个本该行及笄礼的良辰吉日里,云屏公主出降贺儿氏。
第106章
长安的夏天一如既往地来了,甚至比明绰记忆里还更热上几分。所有人都被热蔫儿了似的,懒得动弹。乌兰徵这么些年,除了战场上受伤,几乎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竟也中了暑热。
偏生这个时候,北镇出了桩大案子,消息刚刚报到长安。
十一年前,为防贺阆来犯,乌兰徵亲率大军至北镇布防,将当地五城连成了一条牢不可破的防线,原来的百姓在随后的两三年间都被陆陆续续地迁往南方,只余军户。
这些军户都出身西海十八部,当年尚未完全适应中原地带的耕田生产就被发配去了那种地方,一直保留着以放牧为主的生产方式。原本的耕户被迁走之后,北镇十田七荒。十年下来,当地穷得叮当响,全靠长安的抚恤支撑。
再加上这些年,大燕的朝廷中心已经迁至洛阳,萧皇后治下,西海军户原本在仕宦上享有的特权一削再削。他们地处边陲,被朝廷遗忘,过得清苦,还没了盼头,自然是怨声载道。州镇阿拿荣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贪了长安的抚恤银,没分到军户们手中,硬是让人拖到大街上活活打死了。
当年跟贺阆的战事紧张,乌兰徵是派了贺儿库莫乞亲自在那儿坐镇的,这阿拿荣也是贺儿库莫乞的亲信,出身不低。那些闹事儿的军户们一看事情搂不住了,干脆扯了大旗,反了。
乌兰徵即位十四年,虽然有超过一半的时间是在平叛,但那都是反的他父亲,这还是头一个反他的。反的还不是汉人,是他
们当年打天下的西海十八部。也说不上是暑热确实厉害,还是让这个事实给气得,乌兰徵竟然好几天都没下得来床。
他这一病,连云屏公主都回宫来看。明绰刚议完政回来,就看见乌兰辉红着眼睛,站在长秋殿外面哭。乌兰晔站在她身边,皱着眉头,一脸又是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哄的样子。见到她回来,云屏赶紧擦了擦眼泪,朝她行礼:“姐姐。”
“你起来。”明绰赶紧伸手去扶。云屏嫁过去没多久就显了怀,如今肚子挺大了,明绰每每看着都觉得不舒服。
云屏被她扶起了身,眼睛还是红红的,低着头。
这情形也不用问了,定是又来替贺儿冲求官了。阿拿荣一死,北镇现在话事的人是当年的雍州军统帅段锐,太后的人。贺儿氏自然是想着陛下能起用贺儿冲,让他带兵过去。现在他们家娶了云屏公主,跟段锐也说得上话,这不是现成的军功么?乌兰徵哪会看不出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本来为了这桩婚事就没消气呢,还往枪口上撞,拒了一次还不听,一遍一遍地来。云屏在这儿哭,肯定又是让乌兰徵斥责了。
明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知道皇兄病着,云屏也不说好好宽慰、照料,就知道替夫家争利。可是看着她大着肚子站在日头下哭,又觉得心疼。末了,什么都没说得出来,只道:“你先回去吧。”
云屏声气软软的,还想求:“姐姐……”
“行了,”明绰实在不耐烦了,“你好好养着胎,何必非要来惹你皇兄不高兴?”
乌兰晔站在一边,闻言突然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脸色非常难看。云屏也不敢再说什么,含着眼泪闭上了嘴。明绰心里一软,又问了一句:“家中都好么?”
云屏想也没想就答:“都好。”
好什么。好还要你大着肚子一趟一趟来宫里哭。
明绰心里有气,但没说出来,有点儿硬邦邦的,又道:“若是委屈,要回来说,总还有我和你皇兄给你撑腰。”
她没提段知妘。太后知道云屏的身孕以后就干脆移居了西觉寺,连公主出降的典仪都不肯露面。在云屏面前再提太后,恐怕她更伤心了。但云屏也听出来皇后没说出来的意思了,鼻子一酸,又有眼泪落下来,嘴却很硬:“没有什么委屈,他待我很好。”
明绰便无话可说,只好对儿子说:“晔儿,你送小姑姑回去吧。”乌兰晔便沉默着在云屏手肘上扶了一把,带着她走了。
明绰走进殿中,里面已满是熏艾的味道,重得她鼻子一皱。乌兰徵不着上衣,正躺在床上,额上搭了一块湿帕子,闭着眼睛养神,脸板着,倒是跟方才乌兰晔在外面的表情一模一样。
明绰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那帕子,感觉已经热得差不多了,就拿下来,重新过一遍凉水。乌兰徵知道是她,动也不动,唯独她把凉好的帕子重新覆到头上来的时候伸出了手,攥住了她的手,但也不动,就这么捂在心口,然后叹气。
明绰问他:“头还疼?”
乌兰徵无声地摇了摇头。
“熏这么重的艾草做什么?”
乌兰徵还是闭着眼,只道:“她身子重,闻不得,让她出去。”
明绰哭笑不得地把手抽出来:“艾草是驱邪的,不是让你驱妹妹的。”
乌兰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额上的凉帕子拿起来,自己坐起身。床头还有一碗清暑益气的汤药,显然是他不愿喝。明绰端起来要喂他,但是乌兰徵自己拿过去,两口就喝完了。明绰瞧他这样子,便又想笑。
听说北镇军户居然敢叛乱的时候,乌兰徵第一反应是他要亲自去。明绰急得口不择言,劝阻的时候说了句“陛下也不看看如今春秋几何了”,倒是给乌兰徵说出了几分心病。照说三十五岁不能算老,他自觉依然身强体壮,没成想中个暑热,也能这么反反复复,确实是比不得当年了。
明绰把空碗放好,坐得更近了些,挨在乌兰徵身边,轻声道:“北镇那边还有段锐,陛下也不必太忧心。”
乌兰徵顺势躺到了她腿上,又闭上了眼睛:“段锐是汉人,就怕他镇不住,越闹越乱了。”
“那陛下的意思,还是要派贺儿冲去?”
乌兰徵否得毫不犹豫:“他休想!”
明绰便也无奈了:“你说你这是罚贺儿冲呢,还是罚辉儿呀?”
乌兰徵还是摇头:“朕生平最恨受人要挟。”
“是。”明绰拖长了声音调侃他,“不然库莫乞也不能残呐。”
乌兰徵睁开眼看了看她:“你站哪头?”
明绰让他这话说得又笑,哄孩子似的:“你这头。当然是你这头!”
乌兰徵便满意了似的。明绰不轻不重地给他揉了揉太阳穴,主动道:“我今日下了旨,让大司马速至长安。”
当初他们回来,乙满是被留在洛阳的。他这些年挺老实的,库莫乞残废以后,他自知势单力薄,不再跟皇后抗衡什么,明绰也没找出什么由头办他,是以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留在洛阳,文有方千绪和尚书台牵制,武有石简和半数的羽林军震慑,出不了什么乱子,总比他回了长安,背靠着西海权贵们,又兴风作浪得好。
可是现在北镇出了乱子,正是用他大司马的时候,他若还在洛阳,这一来一去通讯都很耽误事儿。明绰想来想去,还是不能为了争权就误国。
乌兰徵还是闭着眼睛,又抓了她的手,轻声笑了笑:“皇后识大体。”
“呸。”明绰才不稀罕他这种话。乌兰徵的拇指在她虎口间拂了拂,又道:“我也在想,不然把方千绪、萧俭、郗芳和杨崇都召来长安吧。”
这几个都是皇后的人,萧俭是萧典同族,杨崇出身河东杨氏,这二位自不必说。而郗芳则是大雍人,往上数,与当年燕康王之母郗夫人是一家。但二十多年前燕康王叛乱,反了谢氏与萧盈,郗氏也因此获罪没落,绝了在建康的前程。郗芳来洛阳入太学,才学惊人,年少有为,明绰也不介意旧事,仍旧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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