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54
  
  明绰却不肯放过她,又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你想他吗?”
  敬漪澜做了个深呼吸,没有看她:“想。”
  然后又苦笑一声:“但我没有办法。”
  明绰便凑了过来,轻轻地把狐裘展开,搂住了她。敬漪澜闻到她身上尚未消散的酒气和熏香交缠的味道,然后明绰说:“我也想我儿子。我也没有办法。”
  敬漪澜没有说话,轻轻地
  歪了歪头,以额头贴住了她的。萧秧还是仰着头,不知道从星星里看见了什么,突然独自一个笑了起来。明绰意外地撑起了脖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萧秧笑。他的声音好干净,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为什么笑,就只是纯粹的欢喜。
  明绰突然说:“今天我真高兴。回建康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敬漪澜不信似的:“真的吗?”
  萧秧突然挥起了手,旁若无人地对着遥远的星空叫起来,没说什么,就只是一些“嗷嗷”的声音。亘古长夜,天地间只有他自己。明绰看着手舞足蹈的孩子,也跟着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的。”明绰回答她。
  第125章
  明绰已经预料到,谢星娥不会对她在上阳宫设私宴还带上了敬夫人母子一事坐视不管,但也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在元会朝贺上发作。
  元会朝贺一向是仅次于年尾祭礼的大宴,今年又是萧盈登基三十年,宗亲重臣都在,人太多了,敬夫人母子便照例没有出现。皇后连祝酒三巡都没忍得过去,就对长公主阴阳怪气起来,问她今日怎么没把皇长子带出来。
  明绰当时什么都没说。不管怎么样,大雍帝后同为至尊,这个场合,她不能说什么。
  但她心里也忍不住觉得好笑。谢星娥根本算不上有什么心计,她的刻薄、残忍和不容人都摆到明面上,所倚仗的就是她大雍皇后的“名正言顺”。受了委屈就要发作,有一点儿威风就要立刻摆,从来没有学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说实话,还是明绰那个从小被宠到大的表妹,除了她现在站到了姐姐的对立面,其余什么都没变。
  这么多年防备着段知妘借刀杀人、祸水东引等等层出不穷的手段,乍然见到谢星娥这种明面路数的,倒是把明绰弄得哭笑不得。
  长公主既然不搭茬,皇后咄咄逼人也没用,被萧盈两句话一带就含混了过去。明绰心里也就明白过来,若谢星娥当真有些过人的手段,萧盈反而不会留她到今日了。
  年后又落一场雪,东乡公主破天荒地让上阳宫里炖了滋补的汤,亲自送去了含清宫。
  年节休朝五日,朝臣们都还在休息,但萧盈没有。任之带明绰进去的时候,萧盈从桌前站起来迎她,案上摊着的明显是朝臣上的黄纸公文。明绰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然地躬身行礼。
  她还未屈膝,萧盈已经走过来,托着她的手肘把她扶了起来。明绰回来以后一直还没来过含清宫,此时不由环视一圈,多看了两眼。宫中的陈设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就寝的内殿连通当年谢郯给兄妹两上课的小房间,所有的案几屏风、熏炉摆件,都是积年的旧物。明绰没忍住有一瞬间的晃神,朝房中的刻漏看了一眼,似是担心自己又迟到了。
  萧盈放开她的手肘,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搓了搓:“还下着雪,你怎么来了?”
  明绰把手抽出来,去端宫人手中托盘上的汤:“东乡来给皇兄拜年了。”
  还不等萧盈说什么,明绰已经自顾自地到铺满了公文的案前跪坐下来,把汤盅放在了公文旁边,然后伸手把摊开的那份折了两折,理到一边,再将汤盅的盖子掀开,抬头看着萧盈:“皇兄?”
  萧盈站在那里,神情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走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明绰双手奉着汤匙给他,动作恭敬,十足是个伺候人的姿态,反而让萧盈愣了一下。然后他垂下眼睛,很轻地笑了一声,接过了那汤匙,只问她:“想要什么?”
  他们兄妹之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明绰唇边勾出一个弧度:“请皇兄给秧儿好好请个先生,教他读书。”
  瓷勺在汤盅底部刮出细微的声响,萧盈辨认着汤里放了什么食材,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喝了两口,才垂着眼睛问了一句:“他能见外人吗?”
  明绰的眼睛轻轻一眯,一下子明白了敬漪澜说的那个话什么意思,很有照着皇兄后脑给他来上一下的冲动。
  “敬夫人虽识几个字,到底是民间出身,所学有限,若是仅靠她一个人教,岂不耽误了秧儿?”
  萧盈还是没抬眼:“朕可以亲自教他读书。”
  是敬漪澜不愿意与他相见。既不愿意他去承华宫,也不愿意将孩子单独送来含清宫。
  明绰还是笑着,用一种明显到根本没有想骗过萧盈的敷衍语气回道:“国家上下都仰赖皇兄,怎好让皇兄亲自操劳?”
  萧盈眉头轻轻一皱,很难说是让明绰这种语气惹恼了还是逗笑了,侧过脸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汤盅一放,突然道:“你若真喜欢这个孩子,我干脆将他过继给你,也省得皇后急得觉也睡不着。”
  明绰到底没忍住,咬着后槽牙“嘶”了一声:“你……!”
  见她这个反应,萧盈反而笑起来。以前明绰是不会跟他这样的,有话直接就说了,有时撒个娇,耍个赖,知道他有求必应——即便当年很多事他根本还做不了主,但明绰还是有恃无恐。她几时学会了这样婉转相求?萧盈的笑意淡了两分,心里想,是因为乌兰徵吗?
  明绰怕他疑心什么,又道:“秧儿这个样子,是不能继承大统的,此事我心里也有数。皇兄春秋鼎盛,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儿子,立谁都好,做妹妹的不敢干涉国本大计。只是这孩子与我儿年岁相仿,我难免有些移情……皇兄,”她说得情深意切起来,伸手攀住了萧盈的手臂,“秧儿不比别的孩子差什么,就算做不了皇帝,总该通学问、明事理,以后是在建康养他一世也好,封地外放也好,他总有自己的一辈子要过啊。”
  萧盈安静地听她说完,前面那些承诺不干涉国本的都没往心里听,唯独一句“与我儿年岁相仿”听见了,眼神柔和了几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了。”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就又端起汤盅接着喝了。明绰还以为他会说一说来教秧儿读书的人选,但是萧盈也没有要跟她商量这件事的意思。明绰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只听到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和星娥自小要好,怎么闹成这样了?”
  那天宴上瞧着明绰退让,转头又来含清宫替皇长子求学,显然也没有半点要考虑皇后的意思。
  明绰没好气地把挂在他手臂上的手收回来,只问了一句:“你说呢?”
  萧盈手里的勺子一顿,转头看着她。明绰一下子意识到这话还有些别的意思,倒像是在说她们姐妹是因为他才反目的,可要她解释仍心寒于谢星娥十几年前的选择,既显得她小气,又难免提起谢太后那些旧事。明绰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萧盈已经不需要她回答了,低着头,搅了搅汤底还剩的一点儿药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见他这个表情,明绰心里有一股无名火,但又不好解释,顺手就抓了他桌上份奏疏翻了两下。这个动作她并没有多想,看到萧盈意外地一挑眉才意识到不对——这里不是洛阳,除天子以外的任何人随意翻看奏疏公文都是死罪。可是拿都拿起来了,明绰赌气起来,就握在手里,看着萧盈。
  “皇兄要治我的罪吗?”
  萧盈笑了一声,把汤盅盖上放到了一边,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乌兰徵都许得,朕有什么许不得?”
  明绰险些当场翻一个白眼。她在洛阳的时候可不用乌兰徵来“许”什么,那些奏疏公文就是上给她看的。大燕皇后曾经的权势,建康只是听说,萧盈也只能想象。她心里别扭,又想把这份黄纸放下,但萧盈反而道:“这是你舅舅的上书,正好,你也看看。”
  明绰的动作一滞,到底展开了奏疏垂眼一扫。谢聿别的不说,一笔好字颇有造诣,深具当年谢太尉的遗风,只是写的内容就不那么好了。谢聿上书,称大燕先王驾崩眼看着就要满一年了,长公主大功之期将至,当尽早再择良婿。
  明绰看完了一遍,似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头再读了一遍,半晌,才极响亮地“哈”了一声出来。
  “妇人再蘸,期而后嫁,也得看看是不是年轻无子……”明绰把黄纸一丢,强压着火气,“我已三十,还有个儿子,嫁给谁去!舅舅还真是心疼我,要我去做这万人唾的□□!”
  谢聿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明绰的幸福,还提及了当年太后临终嘱托,又说长公主的儿子不能膝下承欢,才恐她老来孤寂。但是话说得再好听,也藏不住他真实的心思——长公主想干涉立国本,那还不简单?嫁出去做人妇,冠了别家的姓,萧家的事还同她有什么关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eC.html" title="蕉三根" target="_blank">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