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790
  
  他今年十五岁了,没遗传到父亲的高个,但遗传到了父亲的文弱,整个人过分瘦小,长得还格外秀气,袁韶音看起来都比他健壮。相比于小时候,他已经“正常”多了,但是正常也不意味着他能面对这么多人。他左看右看,全是陌生的气味和面孔,便干脆把眼睛一闭,站在路当中不动,跟入定了似的。
  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走啊!”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突然伸过来,恶狠狠地把这人的手腕一掰。这人连声喊疼,一回头,发现掰着他的居然是个小姑娘。她也没用上太多的劲儿,就是抓的地方跟使力的方向都巧,把人摁得动弹不得,一边凶巴巴地骂他:“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
  “哎哟这母夜叉……”
  “说谁母夜叉呢!”袁韶音抬起来就是一脚,把人踹到一边去,一边抓起萧秧的手,“我们走!”
  萧秧被人一碰,浑身一个激灵,看见是袁韶音,肩膀才稍稍放松下来一点儿,任她拉着,快速地穿过了人群。他们对洛阳来的使臣队伍没兴趣,今天袁韶音带他出宫,是另有目的地。萧秧没出过宫,一下子就碰到这么热闹的街市,又新奇又害怕地瞪着眼睛,一声不吭地被袁韶音抓着,七歪八拐,绕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门面临街,窗牖照水,端的是个南来北往都错不过的好地方。外廊不设座,有不少看起来就风尘仆仆的人或蹲或站,只打二两酒解解渴,或者讨个饼,就算一顿饭。里面则飘出更复杂的香气,缠绕着丝竹袅袅,还有女子轻吟浅唱的歌声。袁韶音轻车熟路,大摇大摆地进门,还不等里头招待,就豪气地从腰上解下一串百钱,开口就要楼上临水的雅座。
  萧秧跟着她上楼,坐下来。袁韶音不歇气地报菜名,点得店家都咂舌,问他们几个人,萧秧也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听,只顾东张西望。楼上的陈设比楼下豪华得多,有个打扮艳丽的女子正挨着桌子卖唱,谁打赏得多一点儿,就能点曲。这会儿她正停在一桌少年人面前,咿咿呀呀地唱,那四五个人打扮得都挺富贵,一边喝酒一边跟那卖艺的女子调笑两句。
  袁韶朝那桌面坐在最外侧的公子哥点了点下巴:“就是他。”
  丰喜县侯宋广义的儿子,宋询。
  萧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看,那一桌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有人用手肘推了推宋询,他也看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萧秧一番。萧秧专注的时候就会一直盯着看,搞不懂别人会把这种眼神视为挑衅。眼看着宋询眉头一皱,袁韶音赶紧伸手把他的脸掰回来,让他看着自己。
  萧秧朝她眨了眨眼,只道:“走吧。”
  袁韶音一愣:“啊?”
  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皇长子带出宫,她可是多番踩点,小心计划,先打听到宋询常来这里和狐朋狗友吃酒,再凑到长公主在宫里和敬夫人说话……可太不容易了!这就走啦?
  “我刚点了郢曲酒……”袁韶音眨眨眼,屁股生了根似的。那可不行,父母只让她喝甜醴,她太好奇名满建康的郢曲酒什么味道了,“再坐会儿嘛……要不,你去跟他说说话?认识认识?”
  萧秧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不是你说想看看他什么样子嘛?”
  萧秧:“我看到了。”
  所以可以走了。
  饶是袁韶音已经习惯了他的思路跟旁人不一样,也是险些被气个仰倒。
  “那不行,我花了百钱呢!”袁韶音把手一摊,“你把钱还我。”
  萧秧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百钱。”
  “啊?”
  萧秧就多解释了一句:“那一吊上没有百钱,九十八钱。”
  袁韶音翻了个白眼:“反正我花了好多钱,你若是不陪我喝酒,就把钱赔我!”
  萧秧便犹疑起来,他身上没有钱。袁韶音得意地一扬下巴:“还不出来是吧,那就乖乖陪我喝酒!”
  “哟,小姑娘还喜欢喝酒啊?”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方才第一个注意到萧秧目光的少年人手里提着壶过来了,笑眯眯地打量袁韶音,“我陪你喝?”
  袁韶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滚。”
  另一个人也凑了上来,看起来已有二十来岁的年纪,笑嘻嘻地调侃:“好凶的美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肩膀把萧秧撞开,坐在了袁韶音对面。袁韶音看着站起来的萧秧,震撼于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让了。
  “这是……”头一个来的含着笑打量了萧秧一遍,“你弟弟?”
  袁韶音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不是!”
  换成识儿跟博儿哪个不把这两人踹一边儿去?萧秧这没用的东西。
  那两人便哈哈笑起来,也不知道袁韶音的态度怎么就逗得他们这么开心。宋询倒是没起身,但是好奇地探着头,瞧着这边只是笑。这两人已经在自报家门,头一个来搭话的年纪虽小些,但姓响当当,是庾家人。二十来岁那个姓赵,自称家里是执金吾卫的军侯。
  他们的出身拿到市井百姓中已是了不得,但是到袁韶音面前实在好笑。袁韶音也不理睬他们,没一会儿她点的酒菜都上了,她自顾自动了筷,就跟没听见这两人在对面吹牛似的,抬头问萧秧:“你吃不吃?”
  萧秧还是不太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理明白了刚才那个逻辑:“不吃,我没钱给你。”
  袁韶音:“……”
  对面两个少年都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那桌剩下的人也过来了。萧秧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全身都戒备起来。他真的不喜欢这么多陌生人一下子靠近。
  “没钱你出来陪姑娘吃什么酒啊!”庾家少年见他好欺负,顺手就推了他一把。袁韶音脸一拉,把筷子一放:“你干什么!”
  “哎哟?还护着?”庾家少年更觉得有意思,又推了萧秧一把,见他只是躲,不还手,更起了欺负他的心,“要一个姑娘家护着你?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他每说一句话,就推萧秧一把。
  萧秧不答,只是非常困惑。他又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这样碰他?他瑟缩着往后退,就看到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宋询也在笑。袁韶音马上站起来,拦在萧秧面前。
  她的动作马上引来了更多对萧秧的嘲笑,萧秧皱着眉头看着宋询,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笑得捶桌子。笑是开心,袁
  韶音不在笑,那就是不开心。她为什么不开心了?萧秧再次陷入了难言的困惑当中,他以为他现在已经可以理解别人的表情了。
  这一桌闹得动静太大。楼上别的客人也都探着头往这儿看。庾家少年更得了意,从手上解了宝石珠串,硬要往袁韶音手腕上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和这穷鬼厮混什么,不如跟了我——哎哎哎?!”
  他的尾音吞没在一声痛呼里,袁韶音一把抓住他的小指,狠狠地掰过来,一只脚踹进他的膝弯里,逼迫他扭着手半跪下来。那几个人马上就扑上来要帮,这种击打人的意图还是相当明确的,萧秧看明白了,笨拙地想保护袁韶音,结果脑袋上挨了一酒壶。那陶壶都打碎了,酒液稀里哗啦地灌了他一声。他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一片起了黑影,然后就是袁韶音一声怒吼:“我杀了你!”
  萧秧抹了一把糊到眼睛上的酒水,发现指间有一丝被冲淡的血迹。他应该是头被打破了。袁韶音已经一把掀翻了台几,上面的酒水菜品淋了那几个少年一身。他们都纷纷惊叫着起来跑开,就庾家少年刚才让袁韶音一脚在膝弯里踹得猛了,还没跑,被袁韶音摁在了地上揍。
  他护着头脸,一边哭一边威胁:“你知道我们家是谁吗?”
  “谁啊?”袁韶音学着他刚才欺负萧秧的动作,说一句就打一下,“哪个庾?皇后家里那个?说呀!”
  “你……你!”那少年又气又急,“我姑父是宿州的桓将军!”
  “这可巧了不是!”袁韶音打得更狠,“那咱们可沾着亲了!”
  桓湛的夫人确实姓庾,但袁韶音可从来没见过舅母有这么个侄子,谁知道是不是族里隔着三代亲,按辈分论出来的姑侄。这少年没想到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这么能打,听见她说沾着亲,都哭出来了:“你谁啊!”
  “是你姑奶奶!”
  她话音未落,已有人扑上去把她拦腰抱起来,另一个赶紧去扶庾家少年。袁韶音一个肘击就把身后的人挣开了,横腿一扫,一下子就打趴俩。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地摁住了她手,她就有点儿施展不开了。
  庾家少年这才敢指着她嚷嚷:“谁家的泼妇啊这是!”
  萧秧伸着手去掰那个摁着袁韶音的人,结果被人一肘子就推得退出去好几步。但他还没摔到地上,就有一只手稳稳地在他背后一撑。萧秧回过头,看见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刚打的一壶酒,皱着眉头,看着正张牙舞爪的袁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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