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08
  
  桓廊抬起头,看着她,下唇剧烈地颤了颤,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军权,人心,遗诏,她什么都不缺了。明绰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把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桓廊若自尽,看在桓湛迷途知返的份上,她不会追究桓氏。但他若不知趣,那矫诏圣意、拥兵谋反的罪名,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他们家,是开国的功勋,世代的忠良。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从来没有起过异心。桓殷当年就说过了,桓氏,绝不出逆贼。
  桓廊的手颤抖着,握起了那把剑。明绰站得太近了,袁綦心里一紧,想上前一步相护,但是桓廊只是把剑横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看着明绰:“我都是为了大雍。”
  这就是他最后的话,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周围顿时传来了惊呼,桓廊的手一松,长剑重新“当啷”一声坠落在地,鲜血慢半拍地从他腔子里激射出来,溅了明绰半身,但她动也没动,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被弄脏的衣角。
  一片短暂的静默。然后,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吾皇万岁!”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万岁之声此起彼伏,盖过了桓廊的身体倒地的一声闷响。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在一个新的时代被娩出的血泊里,和他所坚守的旧世道一起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第190章
  大行皇帝在第二天早上被移进了太极殿的棺椁之中,百官临殿而哭,依制守丧。新旧朝交替,往往大赦减刑,但萧盈临终前亲口说过了“不赦”,于是明绰在颁布昭告天下的诏命之前就雷厉风行地解决了谢氏,连谢聿都被从原籍地召回杀头,半点都没有顾及亲情。
  她唯独放过了废后,没有再另外治她的罪。谢星娥足足挣扎了十日之久,才在痛苦中撒手人寰。明绰亲自去看了她一次,她的舌头和喉管都已经完全被烫毁,死前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写下女儿的名字。但是明绰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没有允许崇安公主去看她。
  她并非有意对谢星娥如此残忍。可是萧玉襄已经有了太多一生都做不完的噩梦,她不需要再亲眼看见母亲这样的惨状了。
  大行皇帝停灵七日,宫中才颁发了诏书,昭告天下女主临世,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无数反对的声音,明绰不得不推迟了登基的仪典,暂时还是以镇国长公主的名义监国。
  建康尽在明绰的掌控之中,但仅仅一个月里,光是建康周边的叛乱就出了三起。都不是什么处心积虑、声势浩大的谋反,不过是振臂一呼,不服牝鸡司晨,就能掀起一波声浪。明绰就知道,更远一点的地方不是服了,而是消息还没来得及传来。
  萧盈驾崩以后整整三个月,执金吾卫频繁外调,四处平叛。建康朝中也新设了“掌密司”,把明绰的眼睛和耳朵伸到了每位朝臣的床头和桌底,一时大兴告密与罗织之风,凡有异心者,皆重判重罚,朝野内外杀得人头滚滚。
  姜川献了一策,命人编纂出一套新的《法云经》,宣称有一位“圣母神君”女佛陀,要降世救民,让云游的僧人和比丘尼到处地在民间宣讲。
  但还是不够。大行皇帝入陵那天,镇国长公主在先帝的山陵前痛哭,坚持要把皇位还给平阳王,平阳王固辞不受。到六月,滇南属国不服女主,爆发了叛乱,镇国长公主只好再演一遍。可是不到一个月,太学中又有士人在平阳王府前结队集会,要求他站出来“匡扶朝纲”,萧秧进宫,跟姑母演满了“三推三让”的戏码,终于忍无可忍地上书,自请外放封地。
  敬漪澜此时已回了宫。原本她出宫就是为了宋询,但宋询已被袁增牵连处斩,长公主一并取缔了宋广义的丰喜县侯爵位,将他流放。王勤倒还是个厚道的,做主把孙女儿接了回去,不要她为宋询守寡。明绰知道当日萧秧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拥立她,其实都是敬漪澜的意思,就希望她能够回来帮她。如今敬漪澜领着女官的职位,和阴青蘅一左一右,近身辅佐。
  很显然,自请之国是萧秧自己的意思。敬漪澜知道了,沉默良久,也只说了一句话:“他是该长大了。”
  萧秧已经成了家,但事事都需要母亲来做主,其实也不太好。
  她舍得,桓宜华却舍不得。为此,她还跟明绰和敬漪澜闹了一通脾气。可是形势摆在眼前,袁韶音也去劝母亲,平阳王一日不走,长公主就一日不方便登基。难道真要等到情分被消磨干净的那一天吗?劝到后来,桓宜华也只能含泪答应。
  萧秧的封地本来应该是在平阳,但平阳如今在大燕境内,南朝仍旧以此地来分封,不过是因为还陷在前朝一统的旧梦里,自欺欺人罢了。而且当初就是因为明绰为萧秧争取,说要留他在建康养一辈子,萧盈才选了这么个去不了的封地。如今明绰只好重新给萧秧划了块最富庶的地,把会稽的万户食邑都给了他,好让他跟袁韶音两个人能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送萧秧离开的时候,正好也是洛阳的使臣进建康的那一天。
  原本怎么都不肯让舅舅占了便宜,勒紧裤腰带都要把军费还上,以维持两国平等邦交的乌兰晔态度急转,不仅承认了母亲大雍皇帝的地位,还主动低了一头,说大雍是“父母之国”,主动送上贡礼无数,还随使团送来了乌兰亲贵少年十七人,要他们“受天朝教化”,甚至表达了他准备改汉姓的意愿。
  乌兰晔长到快十七岁了,这封信是态度最好的。明绰从头到尾地读了两遍,也就是笑了笑,然后递给了袁綦。
  “他希望你去洛阳做使臣呢。”
  袁綦皱着眉头,手里攥着信,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错,上次出使洛阳的人是他,但乌兰晔当年根本不肯见他,做什么现在指名道姓要他去派驻洛阳?
  明绰轻轻歪了歪头,唇边含着笑:“不明白?”
  袁綦抬起头,他确实不明白。
  明绰:“他是怕我跟你再生个孩子,日后把江山给了别人,那他这番心血不就白费了?”
  袁綦的眉毛高高一挑,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都已经准备动身去益州了。那个时候,他和明绰之间就已经很难再谈什么夫妻。在最后的时刻,他和阿兄作出了选择,还是站在了明绰身边,明绰也没有亏待他们。袁煦如今已经带兵前去滇南平叛,明绰记着萧盈的话,鼓励寒门子弟靠军功晋升。袁氏依然享有军权和荣耀,但他已经无法再自认是她的丈夫了。
  她是天下的至尊,她只有臣子,没有丈夫。
  萧盈走了以后,明绰召他入过宫。袁綦无法否认他们还会有孩子的可能性,但他感觉很别扭,那是一种无法自处的茫然。他不是她的丈夫,那他又是什么?“嫔妃”吗?他倒确实有这种感觉,要等萧盈不在了,她才会想起他,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乌兰晔还是不懂。即使把袁綦调开了,明绰还是可以有别人。她如果要有孩子,孩子的父亲根本不重要,那就是她的孩子。
  当日在含清宫,很多人希望长公主作出一个承诺,日后不能让乌兰晔即位。明绰没答应,因为这种条件就是不公平,她一步都不会退让。但袁綦知道,她其实也没想过要把这巍巍江山留给乌兰晔。
  当年从洛阳转身离开的时候,母子的情分就已经到头了。如今大燕天子带头表态,对周边的各个小国都是很强力的震慑,也确实抚平了南朝内部很多反对的声音,长公主的登基大典总算是顺当地提上了日程——勉强算他有几分孝心吧。
  但明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说到底是为了他自己。
  袁綦低头又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突然轻声道:“臣愿往洛阳。”
  这倒是明绰没有想到的。她微微正色,在榻上坐直了,看着他。
  袁綦把信还给她:“胡汉之争一直是北朝的大忌,他突然把十七名亲贵子弟都送来建康,还说要改汉姓,恐怕已经动摇了人心。如此冒进,必有祸端。荆州毕竟离洛阳近,我手脚也伸得开。有我去替你看着他,你也好放心。”
  情分尽了是一回事,为人父母,总还是不舍得他真出什么事的。
  明绰眼中一动:“仲宁……”
  她站了起来,伸出手,似是想在他颊边抚一抚。但是袁綦退了一步,姿态恭敬地低下了头。明绰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离他一寸的地方,片刻,又失落地放了下来。
  “好。”明绰轻声道,“多谢你。”
  袁綦暗自咬了咬牙,其实他有些后悔这一退,可是退都已经退了,来不及了。
  “那臣即日便启程。”
  明绰看着他:“不等大典之后了吗?”
  袁綦抿了抿嘴,斟酌了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意。
  “臣会在洛阳遥贺陛下……”他的眉眼弯起来,温柔地看着她,“身登大宝,福寿无极。”
  他向明绰行了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eC.html" title="蕉三根" target="_blank">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