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7      字数:3605
  
  小厮哪知道这个,他只是急中生智扯了张大旗避免被公子斥责罢了,眼珠转了转,语气含痛:“正是呢,赵太医连日施针也未见好转。”
  他偷偷抬起头,试探性地问:“公子可要去探望一二?”
  宁池意的注意力还在小厮脱口而出的“赵太医”上,心内转过,殿下居然为这个新婚妻子请来了太医院医正吗?
  从殿下的做派来瞧可并不厌恶这位三皇子妃,还是说,这不过是避免世人口舌的手段?
  搬出医正来,外界的流言便无法撼动。
  宁池意眉头舒展,轻瞥一眼弯腰躬身谦卑的小厮:“不必了,你们定时汇报即可。”
  他轻轻一哂:“说吧,到底何事。”
  小厮并不意外公子看穿了他的小小心机,只要不被责骂就好,他站直身子,有几分畏惧:“公子,大人请你过去呢。”
  宁池意挑眉,浅浅一笑:“知道了。”
  他提笔继续写完书信,末尾加了一句“三皇子妃尚未苏醒,臣会继续延请名医”的话。
  墨迹渐干,宁池意凝视一刻,折进信函中,吹哨唤来鸽笼栖息的飞鸽,将薄薄的纸张绑在鸽子脚上。
  羽毛洁白的飞鸽拍拍翅膀,翅影掠过竹梢,顷刻飞出几丈远。
  宁池意站起身,青袍衣袖如水波晃动,眉眼清雅:“走吧,随我去见父亲。”
  主仆二人踏出书房门,先后走在回廊上,行走间,木屐发出“笃笃”的脆响,悠远澄澈。
  曲廊边栽种的竹影摇曳在宁四公子身上,与清浅日光交错,分外美丽。
  正院书房庭外,面目板直的中年男子负手站立,背对院门,神情肃重。
  宁池意迈入庭中,停住脚步。
  “父亲。”宁池意环环一礼,态度恭谨。
  宁大人转过身,看着这个秀姿风雅的儿子,语调低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宁池意抬起头,脸上笑容未改:“儿自然知道。”
  宁大人摇头:“不,你不知道。”
  “天潢贵胄,士族倾轧,这其中的残酷,你还未曾亲身领会。”
  宁池意皱起眉,欲要反驳,却被宁大人抬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亲眼见过三皇子跌落,亲眼见到往日那样的豪族倾颓,你自以为已经看透了皇权更迭权力斗争。”
  宁大人微一叹息,眼神悲哀:“池意,你根本不懂。陛下天授神予,想做的事绝不会半途而废,如今不过螳臂当车。”
  清风吹过,宁池意的发丝也被风扬起,但他并未退缩,而是清声道:“即便如此,儿也觉得,满朝之中,只有三皇子堪登大位。”
  二皇子虽为皇后所出,但病弱难以支撑,四皇子其人矫作,实不忍睹,五皇子为幼子,幼主主国,国必将衰微。
  唯有三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出身士族,享天下英才教导,为人刚硬,手腕奇佳,若不是因为陇西李氏太过盛势,如今三皇子早已坐稳东宫之位了。
  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至死无悔。
  见儿子这般坚持,宁大人叹一口气:“罢了,为父老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了。”
  他话音一转,看着宁池意眼神严厉:“但你须知,无论如何,不可拖宁府入此泥潭。”
  如今四子与三皇子交好,还可以推脱为年少在国子监求学同袍之谊,若牵涉到家族,那便是公然站队了,陛下绝不会容忍臣下结党营私肆意妄为。
  闻得父亲此语,宁池意缓缓一笑,声音清越:“儿子明白。”
  他在做的事,一直是他想做的,自然与家族无关。
  *
  琅无院,室内。
  明明是新秋凉爽天气,赵太医脸上却冷汗直冒,手下银针阻滞,丝毫动弹不得。
  三皇子妃的脉息越来越微弱了,如今连扎针都很难起效。
  赵太医凝神发力,那枚银针终于浅浅没入手背穴位,他大喜
  ,接着施针。
  好容易忙活完,太阳已近西沉。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松了力气,接过身侧侍女递上来的汗巾擦了擦脸,止不住嘀咕。
  世间竟有这等奇特的梦魇之症,昏睡之中人能保持呼吸,容色也不曾变化,唯独脉息在渐渐变微弱。
  赵太医捋着胡子,抬脚凑近一点,端详着三皇子妃的容颜,看了又看,还是没瞧出所以然来。正当他想伸手再探探三皇子妃鼻息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滚出去!”
  赵太医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只见博古架上站着一只尾巴高高翘起的鸟雀,斜睨着他,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凶狠。
  他忍不住开口:“你们三皇子府上还兴养鸟雀吗?”
  还是会说话的鸟雀。
  侍女低了头,施礼道:“医正有所不知,这应是三皇子妃养的鸟雀,十分黏人,不喜旁人靠近三皇子妃。”
  赵太医愕然,什么黏人,黏的只是三皇子妃一个人吧?对他可凶来着。
  也罢,其实他来时就已经探过三皇子妃鼻息,与常人无异,唯独纤弱许多。等待片刻后,他拔出银针,收拾好药箱,嘱咐道:“三皇子妃虽陷入梦魇,但身体要日日擦拭,保持洁净。”
  侍女应声“是”,送他出了三皇子府。
  天边云霞紫红,日照沉没西山,如斯美景。
  然却有人始终不得见如此美景。
  微生愿化成人形,跪在床沿边,握住奚叶的手腕,空洞的眼眸望着她越来越苍白的面容,泪水止不住滚落,声音带了哭腔与无助:“要怎样,姐姐才能醒过来呢?”
  他流着泪,那张妖异的面孔越发秾艳,荼蘼丽色,若有人见到,必定会奉为绝迹。
  但轻轻摇晃的水瀑隔绝了一切。
  微生愿哭了半晌,空空的眼眶干涸,他抬手轻抚奚叶冰凉的面庞,忽地微笑起来,用匕首利落割开瘦削的手腕,血液流出,他喂到奚叶唇边。
  手腕上斑驳刀痕,交杂在一起,十分可怖。
  然而微生愿的心中只有献祭的满足与快乐。
  他轻轻垂眸,那张姝艳的面容上泪痕未消,整个人的表情却带着满满的愉悦快意,诡谲异常。
  没关系的,姐姐在不停消耗五行之力,他就为姐姐补上。
  他怜惜地用另一只手流连过奚叶的脸颊,勾起发丝轻嗅,闭上眼陶醉。
  姐姐这么久都不曾醒来,看来真是很美的梦呢。
  他微微笑着,真想成为姐姐的美梦。
  既如此,还是放任姐姐多沉醉在美梦中吧。
  反正总有办法的,大不了,用他的性命来换她,也是一样的。
  微生愿喂完,依旧用帕子轻轻擦过奚叶的唇畔,俯下身。
  这次,他没有选择轻啄她的唇畔,而是吻上了她的耳垂,濡湿水迹浅浅的,像是不经意的水滴溅落,黏着耳畔几缕发丝,缠绵悱恻。
  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夺去。
  微生愿浓丽的面容上含着一丝满足笑意,转瞬变为鸟雀,内室几案边两盏赤铜攒花的宫灯被晚风吹动,时不时跳跃一下,世界归于寂静。
  *
  日光越来越盛了。
  奚叶踌躇地停住脚步,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远远的,陈筠梨唤住她:“阿叶,采桑叶怎么忘了拿背篓呢?”
  哦对,采桑叶肯定要背上背篓才可以。
  她脸上闪过一丝欢喜,向母亲所在之处迈开步子,推开木门,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小小竹背篓。
  “母亲,我采完桑叶就回来,今夜阿叶想吃七宝素粥。”她仰起脸,一脸期待。
  “好,好,娘都给你做,行了吧。”陈筠梨拍了拍她的脑袋,满脸写着没办法。
  奚叶笑着背上背篓出门。
  山上桑树甚多,桑叶沃若,十分繁盛,奚叶采了几息就装满了。
  璀璨日光照耀下,奚叶站在碎石间,眼神有些茫然。
  她……方才说了什么来着?
  又要去哪里来着?
  第20章 宁四公子
  江淮水患在遏制,上京臣民的日子也在有条不紊过着。
  今日恰是鹿鸣山修士归京的日子,按往常惯例朝廷本会准备盛大的筵席,但囿于近来江淮水患忧情影响,朝廷只开放了上京百姓欢迎仪式。
  故而出行之人颇多,涌涌挤过上京城门,满城沸腾。
  许多辆精美煊赫马车驶过上京宽阔街道,衬得街道都狭窄起来。
  “快点,快点!”娇俏的女声在车厢内响起来,驾车小厮苦着脸,却不得不听从小姐的命令,挥动马鞭,催促马儿前行。
  马车速度很快,灵活地穿行在车流中,马车前悬挂的铜銮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格外悦耳。
  小厮眉飞色舞,还好今日出门特意寻了老爷的良马,不然哪有这么厉害。
  他抬起下巴,余光中瞧见原本领先他们的马车都被甩在了身后,眉眼几分得意,再次挥舞马鞭:“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