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7      字数:3592
  
  奚叶不再说话,任由微生愿抱着,马车缓缓驶过上京城,往华美的三皇子府而去。
  看来求抱的机会还是要自己争取才是。
  微生愿难掩唇角的愉悦,眼皮动了动,暗暗下定决心。
  *
  含元殿。
  御座上的帝王大笑起来,引得其他朝臣纷纷看去。
  建德帝的脸上满是笑意,抖了抖手中的驿站急报,止不住喜悦:“三子来报,言道江淮水患已基本得治,近日修筑了吴地最后一道堤坝,辖内房屋也建起了半数,其他琐碎事宜不出半月就能全盘完成。”
  许多朝臣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三皇子的雷厉风行,心内震撼。
  正想开口恭贺,话语已被旁人抢先。
  秀美风雅的状元郎手执笏板,跪倒在殿内金砖上,眼神亮亮:“这都是陛下识人善用。”
  见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夸奖自己而不是三子,建德帝脸上的笑意越发放大,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他扬声道:“近日修士归京,按我朝惯例,本应举行盛大筵席以示慰劳,偏生江淮水患事发耽搁了,所幸三子天纵英才,如今水患不成问题,朕欲待到三子归京之日,广开宴席,与上京百姓同乐!”
  礼部尚书率先应声,高举笏板:“陛下英明!”
  其他朝臣见状,心内忿忿,怎么一个比一个嘴快,显不着你们是吧,忙忙跟随众人跪倒,齐齐山呼万岁。
  三皇子,要回来了!
  第28章 夫君归来
  雾霭轻笼。
  一列长队自大路缓慢行来,车乘相衔,旌旗招展,仪仗随扈无数,前拥后簇,华盖庭庭。纵然晨光未晓,人影看不甚清,也难掩这一队浩荡气势。
  胡津陆叉起腰,眼神偷瞄着最前头三皇子的仪仗,压低了嗓门:“你说殿下怎得回去不走小路了呢?”
  他搓搓手,真想快点回去觐见陛下呢。
  旁边的兵将一吹胡子,无情嘲笑:“老胡啊老胡,你现在不怕那些悬崖峭壁了吗?”
  他可清楚记得胡津陆来江淮路上那被悬崖桥梁吓得战战兢兢半天也不敢过的窘态,现在居然大言不惭想要重走狭窄小路,真是佩服,佩服。
  被弟兄揭了老底,胡津陆黑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这不是……着急回去吗……”
  粗犷的兵将发出“嘎嘎”笑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津陆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头。
  他走着四方步,环顾一圈四周连绵山脉,山峦叠嶂,苍翠欲滴,江淮一带多山,其风景与上京大为不同。
  胡津陆眼神带着感慨,也不知这一别何日才会回来。
  想到这儿他就又有些不解,殿下此番解决了江淮水患,自然是立了大功,怎么走得这么悄无声息的。
  半夜被唤醒列队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随着脚程一点点前进,天色也渐渐放亮,原本稳稳前行的队伍忽而停了下来,胡津陆一个猝不及防,和前头举旗的小兵撞了个满怀。
  小兵痛得龇牙咧嘴转过头来:“胡大人,您的头真硬啊。”
  胡津陆却顾不得揉搓自己撞在盔甲上也痛得厉害的额头,眼神写满惊讶,遥遥往队伍最前方看去。
  那是一群衣衫破旧的百姓,虽然衣服大多破了洞,但洗得干净发白,为首的老人跪了下来,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一点点跪了下来,远远望去好似麦浪翻滚,层层推开,矮身匍匐,大礼参拜。
  “谢殿下不弃!”那个老人颤颤巍巍,语气也颤抖着,抬起头,是皱得像树皮一样的面庞,浑浊泪水滚落。
  绵延至二里地外的人群也齐声喊道:“谢殿下不弃!”
  呼喊声震天,山林树叶沙沙。
  谢春庭俯视着跪在近处的老人,眼睛垂下,语气平静无波:“本殿说过,无需如此。”
  老人热泪落下,枯柴一样的面容上满是无法尽数言说的感激,他指着天:“如若不是殿下,我们早就被洪水吞噬死无葬身之地了,殿下大恩,我们无以为报。”
  后头人群也同样是这般满含谢意难掩激动的神情,崇拜地看着在他们眼中仿若天神降临拯救凡世苦难的三皇子。
  风声一时停住,胡津陆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
  长街送别。
  谁说百姓不知恩情,谁说小民不懂感激。
  胡津陆见到这一幕,也终于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冒着薄雾早早出发。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胸中燥热,恨不得撕开厚实的盔甲透透气。
  受此大礼,当真死而无憾。
  胡津陆觉得这一段时日以来的万千辛苦都值了,这种被需要被感激被百姓不辞辛劳赶来泪眼送别的感受真是太奇妙了,远比当年在战场斩杀凶恶胡人的满足感还要强烈。
  他还在慨叹之际,后方传来一道声音,女声悦耳带着讶异:“咦,这是在干什么?”
  胡津陆脸色一僵,那边的人群中已经有人闻声看过来,他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好多一心抬头仰望殿下的百姓匆匆站起身,往这边奔来。
  “哎呀,菩萨也是今天走!”人群迈开腿,激动地凑到邵云鸢车驾前施礼表达谢意。
  邵云鸢忙下了马车一个个扶起他们,道:“乡亲们不必如此,邵氏票号本就取财于万民,大家安好亦是我们所愿。”
  江淮水患事毕之际,陛下就赏赐了一块“劳苦功高”匾额,从上京一路送到晋城邵府,新管家给她写信时忍不住汇报:“家主,这匾额送过来可真是赚足了里子面子,如今天下都知我们邵氏信誉,想同咱们做生意的人简直接待都接待不过来……”
  衣裙浮动,邵云鸢看着眼前神色感激的万民,眸中泪光盈盈。她何德何能,能受此大恩。
  明明一开始,她只是被奚叶信中描绘的美好光景打动,才不惜辛劳奔赴水患之地,但真真切切到了江淮,见到那些流离失所的可怜百姓,见到他们的苦苦挣扎,邵云鸢是真真切切为之心痛难当。
  可即便百姓身处如此困苦境地,也会有稚子孩童跑到她帐篷前悄悄塞过来一把“甜蜜蜜”,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是南方盛产的一种植物,根茎微红,咬去甜丝丝的。
  那时邵云鸢依言放在口中咀嚼,甜味弥散开,可她却忍不住落了泪。
  那个小女孩还小心翼翼地用破烂的袖子替她轻轻擦了眼泪,疑惑不解:“姐姐你怎么哭了?”
  邵云鸢看着小女孩,孩童面庞消瘦,眼中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关心与担忧。
  帐篷外还有人小小声交谈的声音:“邵姑娘是晋地之人,是不是吃不惯呀……”
  “唉,要是我们家还在就好了,依我的手艺,一定能好好款待菩萨……”
  邵云鸢将女童抱在怀中,闭上眼,泪水砸下来。
  “我想,待到一切结束,邵小娘子会有全新的感受。”
  邵云鸢那时还不懂奚叶信中这句话的意思。
  而今来看,奚叶这一遭不仅让她为邵氏票庄扬了名,还重塑了她的认知。
  邵云鸢望着眼前这些面色枯瘦,但一脸真诚与感激的百姓,嘴边笑意浅淡温和。
  她会誓死为此而存在。
  轩车旁骑着大马的季羽瞧着越来越多往后方奔去的江淮百姓,忍不住出声:“殿下,我们要不要等一等这位邵氏家主一同进京?”
  陛下旨意,在他们归京之时会连同所有修士办一场盛大筵席,“他们”二字,其中自然也包括被陛下赏赐了劳苦功高牌匾的邵氏家主。
  季羽还在纠结之际,马车中已经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人的行事风格。”
  谢春庭转动着扳指,眼神落在车外改换方向往后而去的涌涌人群上,随着动作望向更远处,神情漠然。
  虽然同样不满士族的无礼,但博陵崔氏及其他士族的交锋起码摆在明面上,可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邵氏家主,就是结结实实走的偷摸阴人路子,猝不及防间打破他的一切后续安排。
  谢春庭嗤笑一声。
  焉能不冷脸相待。
  他一抬手,语气淡漠:“不必管,改道甩开,继续行路。”
  八月离京,现下将近十月,他本考虑到将士行路不易特意一同走了大路,但如今来看,不如还是分开行路,早日归京为好。
  况且,他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谢春庭抬起眼。
  她会以何面目待他,或厌烦或无奈或钦佩或感动,还是或怨恨或诅咒?
  他很期待。
  长长的队伍断裂成两处,一队掉转车头往岔道小路而去,一队则继续沿着大路往前。
  百姓们明白这是三皇子拔营了,纷纷跪下恭敬相送。
  邵云鸢同样转身,面朝被扈从拥簇的华丽马车,端正行礼,但马车经过时,她一如既往被无视了。
  她面庞呆滞。
  怎么三皇子和奚叶信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