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
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647
这个不喜欢,可以追溯到奚叶没有出嫁之前的好几年前。
当时玉宁公主还没有现在这般喜好交游筹办宴席,仅有的几次宴会也只集中在上京四品官所出之女间,但无论哪一次,玉宁都没有邀请过她。
作为名满上京的贵女,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会获得一次上位者的青睐,但玉宁公主的确从未邀请过她。
直到那次四时宴,她被奚子卿硬拉着前去赴宴,才终于与玉宁公主相见,却在宴席上被人陡然揭发与殿下的“私情”。
揭发她的这个人,就是少詹事府四娘赵绥阳。
奚叶也是在那之后才明白,此事始作俑者固然是嫡妹不错,但事态急转直下,一日之间就传遍整个上京,未尝没有他人手笔。
眉毛描好了,奚叶将黛笔放回多宝匣中,低垂着眼眸,委委屈屈的:“公主为何从前没有见过我,就那般厌恶我呢?”
谢燕先睁开一只眼,看见奚叶哀戚的表情,再睁开一只眼,连忙去拉她的袖子:“对不起嘛三嫂,我之前是听信了一些误会之语……”
见奚叶还是不理自己,谢燕心内焦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合心意的玩伴,正要继续道歉时,奚叶忽地“扑哧”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公主以为我生气了吗?”
美人一笑,令人望之神魂颠倒,谢燕松了口气,还要说什么,奚叶晃了晃衣袖,再抬手时,手中拿了一个小小的竹哨递到谢燕面前,微微笑着:“送给你。”
是竹哨。谢燕神色停滞片刻,才缓缓接过,手指摩挲着竹节的毛边,抬眼看着奚叶,语调迟疑:“这是你自己做的?”
奚叶看着她,唇畔含着一丝笑意,面色温柔,眸光也柔和得不可思议:“是。我听闻公主生身母亲出于墨素篾匠一族,特意查了古籍记载,仿制了一个。”
竟还有人记得她的母亲。
谢燕与奚叶对视着,眼角忽然渗出泪水。
一个早早死在深宫中的无名女子,还有人会记得她的来处。
谢燕苦笑一声。被皇后抱养之后,她其实也很少想起自己的母亲,深宫之中,人人都告诉她,皇后才是她的母亲。至于那个身出低贱篾匠族中的女子,早就被掩埋在尘灰中。
庭院风起,吹拂起发丝,奚叶抬手拍了拍谢燕的脑袋,充满了安抚之意。
同失母亲,想念不得,孤苦无依,倍感凄楚。
也正因此,前世今生,她对这个公主,始终生不出恶念来。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谢燕吸了吸鼻子,娇俏的
脸蛋上写满凄凄之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奚叶没有嫁入皇家之前,她对这个所谓的贵女总是嗤之以鼻,从未邀请奚叶来过宴席。奚叶嫁给三哥后,她也从没主动邀请,甚至曲江庭一见便恶语相向。
但奚叶待她总是温柔又可亲。
奚叶看着玉宁公主微笑起来,那笑意很美,却无端叫人心内酸楚起来。
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同病相怜。
她捏起手帕为谢燕擦去小小的泪珠,哄道:“公主不是眼馋‘浮鹂妆’很久了吗,很快就要画好了,可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呢。”
话说得还挺逗趣,她什么时候眼馋了。玉宁公主傲娇地一撇头,乖乖收起眼泪,任由奚叶在她眼角贴上一片片细小金箔。
就在此时,旁边有人凑过来,怯怯唤道:“公主……”
谢燕下意识转头,看见是赵绥阳,停顿片刻抬眉问:“怎么了?”
赵绥阳看奚叶听了自己欲言又止的话依旧不为所动,还在慢悠悠地为玉宁公主贴着金箔,心中恼怒,只能挑明了,声音低低的煞是可怜:“公主,我带来的秋叶落进水中了……”
秋叶宴,顾名思义,自是要比较各贵女带来的秋叶了。如今没了秋叶,还怎么评比,还怎么夺得头筹,赢下赏赐。
谢燕往日是很乐意为赵绥阳出头的。她知晓赵绥阳不过是少詹事府上默默无闻的一个庶女,又没了亲生母亲,嫡母掌权,在家中不得不谨小慎微,所以无论是探春宴诗会还是旁的流觞宴,她都愿意利用自己的身份为赵绥阳索要一些特权。
但今日奚叶又是为自己画作浮鹂妆,又是送上亲手雕琢的竹哨,还温温柔柔哄自己,这前后两个玩伴一对比,谢燕心里那杆秤不知不觉就偏了,加之妆容就要完成,她不由摆摆手。
“哎呀你先别吵嘛,等会好了再说。”
听得此语,赵绥阳瞪大了眼睛,使劲绞着丝帕,一脸不可思议。
往日,明明只要自己这么柔柔弱弱说一句,玉宁公主立刻就会为自己出头。
为何,今日不管用了?
第52章 各有私心
赵绥阳颇有些尴尬,看着已经闭了眼睛的玉宁公主嗫嚅道:“是,公主。”
她退后一步站到了一旁,眼神落在奚叶身上,做小伏低的脸色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奚叶没有在意这些许小事,贴完细碎的金箔后拍了拍手,接过姜芽递来的湿润丝绢擦拭,随即抬手碰了下玉宁公主的脸,语调轻快:“好啦。”
早有宫人捧着圆月黄铜镜上前,谢燕轻轻睁开眼睛,瞧见镜中映出一双翦水眸,眼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金箔细闪,在晨间越攀越高的日光照射下发出微光,鳞白闪烁,珠辉玉立,异常绮丽。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化作如此模样,心中惊奇,左右转了转头欣赏一番,美滋滋看向坐在一旁支着头端详她的奚叶,恨不得当场拜师,眸光崇拜:“三嫂你好厉害呀。”
奚叶闻言轻抚衣袖,淡淡一笑,这也算不得什么厉害,闺阁女子及笄第一步就是学会描妆画眉,以待日后行走人前保持仪容得体。
跟着玉宁公主来到秋叶宴的女官也大着胆子赞叹:“此妆容的确甚为新奇,三皇子妃手真巧。”
这边动静颇大,引得其他女子也看过来,待看清玉宁公主脸上那绮丽的妆容,你推我我推你般窃窃私语:“那是三皇子妃画的吗?”“方才我就瞧见了,奈何同三皇子妃没交情不好意思开口”“真的很漂亮呢,似西域一带张扬之美”……
嘉钰长公主本木着脸在一旁自顾自喝着甜酿酒水,听见讨论的声音也循声看了过去,瞧见玉宁脸上不同寻常的打扮不由笑了一下。
青春年少,闺中相伴,都是好年华。
她抓不住的好年华。
她低着头,继续一杯一杯喝着淡而无味的酒水,神情木木。
贵女们讨论多时,定夺不得心意,最后有一女子落落大方上来行礼:“此妆容甚美,不知三皇子妃是否可教授我等?”
还没等奚叶说话,玉宁公主就率先摇头,抱住铜镜,眼里满是防备:“那可不行!”
奚叶失笑,拍了拍谢燕的脑袋:“身为皇家公主,不可以小气。”
好吧。谢燕瘪嘴,举办秋叶宴本就是为了同上京这些臣子之女交好,虽宝贵这个妆容,但若能引得京城风靡,何尝不是好事一件,传出去好歹也有她谢燕一份功劳。
故而她咳了咳,看向奚叶示意再来一遍。
奚叶轻笑一声:“公主上妆完毕,再来一次岂不是太过麻烦了。”她目光在人群中流连片刻又转了回来,看向旁边石桌前自斟自酌的嘉钰长公主,站起身走到近前曲膝行礼:“不知嘉钰长公主是否有兴趣化作这浮鹂妆?”
嘉钰长公主本还在喝着闷酒,听得耳旁奚叶询问,神情有些讶异:“我?”
她确然讶异,毕竟她已经不是年华正好的二八少女了,蓦然说要新试妆容,她不由有些退却。
白驹过隙,昔年京城双姝一个自焚宫廷,一个幽闭公主府,嘉钰长公主忍住了触摸自己脸颊的冲动,不用细细触碰感知也知道,她的脸上定然是饱经风霜,皱纹残痕斑驳。
这等情况下,她焉敢答应。
但奚叶很坚持,抬起头,嘴角弯起:“臣女幼时曾听上京城中人人议论当今嘉钰长公主姿容绝艳,胜过瑶池仙女,当年未得一见,而今见了,才知上京百姓没有说假话。”
她看着嘉钰长公主,眉眼满是期待:“若能得幸为长公主绘作,也算不辱没此妆容。”
玉宁公主眼神一亮,从奚叶身后探出半边身子,鼓动道:“是呀是呀,小姑姑你何不试试。”
嘉钰长公主神思恍惚一瞬。
见一向难相处的嘉钰长公主今日神情温和不少,加之玉宁公主发话了,不少贵女也七嘴八舌说起少时听闻的嘉钰长公主美名,笑着附和道:“长公主何不一试,就当全了我们心愿。”
众人都用期盼的眼光看着自己,嘉钰长公主无奈,迟疑地站起身:“好吧……”
谢燕蹬蹬蹬就把她按在了石凳上。
赵绥阳咬着唇,方才她一直插不进去话,本想在此时凑趣一句,话语却被人打断。
奚叶抿唇一笑,在开始之前对身边围着的贵女们轻声道:“诸位小姐描眉上妆必然也是得心应手,我不过班门弄斧,若有兴趣者不如一同观看,如此皆可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