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633
  
  “在何处?”谢春庭牢牢看着宁池意的表情。
  宁池意却恍若未觉,嘴角弯起,带着回忆轻声道:“摘星楼。”
  今晨大朝会议事,京兆尹呈报上来,已经提过昨夜宁四也在的事,但谢春庭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反而百分百确认,奚叶昨夜除了杀冯离外,还有闲心去勾搭宁池意。
  她回来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谢春庭看着眼前面色羞涩努力展现落落大方的宁池意,心里很是不快,又带着几分不屑。
  看,你也被她给迷住了。
  谢春庭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深恨自己防不胜防,虽努力隔开宁四见到奚叶的途径,但却忘了奚叶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随意出门随意行事随意私会外男,她眼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即便两人成婚是源自一个误会,但谢春庭自认为已经非常退让,为何她要步步相逼。
  不过昨夜她让自己和她同榻而眠呢,谢春庭平复了下心绪。
  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努力克制着怒气,缓缓一笑:“那你们还真有缘。”
  摘星楼是何许之地,艺伎会馆云集,谢春庭此番口不择言意在讽刺,但宁池意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相反还点了点头,一脸坦荡:“臣也觉得如此,本以为再无机会,不料昨夜突然得见,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谢春庭听了这话差点气吐血,但面对着宁池意还是竭力忍耐着怒意,简单道:“本殿定会细心寻找,定然不误宁四你的婚姻大事。”
  宁池意环环一礼:“多谢殿下。”
  他让小厮复而收起画卷,退后几步走出庑房。
  身后谢春庭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开口叫了长随进来,转着翠玉扳指,凤眼微垂,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近来,宁大人与宁夫人可有为宁四相看人家?”
  长随方才不在场,自然不明白这是何意,还以为殿下是开始操心起好友的婚事了,他深为纳罕,但殿下之问不得不从,闻言回想了一下:“宁大人与宁夫人似乎并未替宁四公子相看人家,但恍惚间属下好像听哪位大人说起过,宁府与如今户部尚书所在的常氏家族有过口头婚约,想来这是宁公子双亲无波无动、不曾操心的缘故。”
  户部尚书,常氏。
  竟然有婚约。
  谢春庭眉眼舒展,懒懒地支着头,窗外风雪依旧,然他的心里却如明镜破开,一片惬然。
  “宁四过了年就要十八了,他这个年纪还未成婚,日夜奔走忙碌,本殿见了总觉感喟,你寻得机会去提醒一下常府的人,速速将此婚约提上日程。”
  殿下还真是体恤下属,连婚嫁之事都要亲自上手点拨,长随感慨良多,应诺就要退下去办,又被谢春庭叫住。
  下了雪,庑房点燃了烛火还是有些许昏沉,这满目昏昏中,似玉似雪的殿下眸光明亮,挑眉一笑:“记住了,此事莫要告知他人。”
  长随自然明白殿下的意思,看来殿下是铁了心要给宁公子一个惊喜。
  如此君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长随带着几分啧啧感叹,施礼退出庑房。
  天边的雪更大了。
  宁池意沉默着从庑房一路走出皇城门,忽地开口问:“坊间最擅长工笔画的是何人?”
  身后小厮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昨夜公子催促他从古籍库中拿出那幅画,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待到今日公子直接求助于殿下,小厮就更觉得诧异,直到最后听见三皇子那几句问题,小厮才明白公子如此火急火燎是为了什么。
  公子,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若问起坊间擅画者,当属梓宁街令元画坊齐翁。
  小厮依言作了答,壮着胆子看了眼自出了门就始终闷闷不乐的公子,挠了挠头:“公子是想请人为那位姑娘作画?可公子的笔墨已经是上京数一数二的了。”
  寒风刺骨,宁池意抬手戴上兜帽,瓷白的脸颊在黑色的斗篷中忽隐忽现:“我之画笔,是为应和心事而作,有时并不算得高明。不过现下,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事?
  宁池意没有回答,而是翻身上了肃立在寒风中的马匹,在密密雪絮中奔驰远去。
  徒留小厮呆若木鸡。
  公子……小的还在这呢。
  罢了罢了,为爱痴狂的上京公子还做出过踢小厮下荷塘博美人一笑的事,他们家公子不过是纵马驰骋忘了还有个他而已,小厮认命地上了另一匹马,追着风雪中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远去。
  令元画坊虽然占地很小,但也因为这不算宽敞的布置,在冬日中闭上门窗就隔开了寒冷,此时室内如春花浓浓,满是暖意。
  掌柜恭敬地把这位披着斗篷一身清贵气息的年轻公子引上二楼,俯身道:“公子稍候片刻,齐翁即刻就来。”
  宁池意“嗯”了一身,迈入房间席地而坐在锦垫上,掀开头上罩着的兜帽,眼神平静。
  唯独紧攥着衣摆的泛白双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楼下掌柜指了指门外喝着热腾腾茶汤的小厮,又神秘地指了指楼上,对蓄着白发胡须的齐翁嘱咐道:“来的可是个贵客,可要小心对待。”
  齐翁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蹬蹬蹬”上了楼梯,拉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内熏香独特,再看屏风后露出的一角织金斗篷,齐翁本来有些不耐的心思瞬息沉静,他跽坐着,不由自主行了一礼:“公子。”
  公子尔雅,独坐屏风后,眼神看过来,形容随意自在,嗓音如切如琢,叮当如碎玉落入溪水中:“你可会作闺秀画卷?”
  齐翁一手工笔妙画,为人称道,往常有人求画总是摆着个架子,但今日不知为何,被这年轻公子摄人气势相逼,竟不由推脱起来:“只是略会,略会。”
  公子闻声轻笑,并未避讳:“是这样的,我将要成婚,成婚之人听说与三皇子妃颇为相似,此事不便求助宫廷画师,故而想求一求齐翁笔墨。”
  一开口就是求宫廷画师画作,齐翁虽在京中有不少名声,但与宫中贵人还是无法相较,且一听这公子将要成婚之人与名满上京的奚叶大小姐如今的三皇子妃容颜颇为相像,他心中七上八下,有些不安。
  三皇子妃容貌他的确见过,还是在三皇子妃未曾出嫁前于左都御史府外施粥时见过。
  但见过与画作不可一概而论,上京闺秀画作不便流传,齐翁若作名门闺秀之画,也是在两家结为姻亲之后才会挥笔。
  现下一个年轻公子独自冒雪前来,张口就是要三皇子妃画作,齐翁甚至怀疑这位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成婚是假,垂涎三皇子妃美貌是真。
  他犹豫着,那位公子再度笑了笑:“齐翁不必忧心,此画作我看完会立即焚毁,必然不招致灾祸。”
  他的声音十分清朗,让人听了只觉潺潺溪水在耳边流淌:“我只是不愿做那盲婚哑嫁之徒,特此事先确认一番罢了,曾听上京人人赞叹三皇子妃容色甚美,我与未婚妻未曾见过,只有传闻说她与三皇子妃颇为相似,想提早观摩,仅此而已。”
  到底是为了所谓的未婚妻,还是为了三皇子妃,齐翁在心里嘀嘀咕咕的,一抬头只见屏风后推出来三锭金子,公子含笑承诺:“此为单独佣金,齐翁觉得如何?”
  金银相贿,言语恳切,齐翁再狐疑也不得不拜倒在这接连攻势之下,他抖了抖袖子里的绢纸,铺在面前矮几上,看了眼屏风后形容模糊的公子:“那老叟便在此处作画了?”
  宁池意颔首:“是,待画作就,我看完便会焚毁,此事你知我知,请齐翁明晰,本公子也不愿成为孟浪之辈。”
  双方意向一致,且都会守口如瓶,齐翁放下心来:“是。”他拈起画笔,开始循着记忆细细画就。
  三柱香后,一张画作完,齐翁缓缓推至屏风前,垂首等待这位公子的吩咐。
  宁池意慢慢抬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画卷,闭目沉息片刻才看过去。
  齐翁大约是很久没见三皇子妃了,画中女子还梳着少女发髻,眉眼如玉,嘴边含着些微笑意,眸光温柔,赫然就是曲江庭假山后乃至昨夜摘星楼所见之人。
  宁池意心绪不平,一点点捏紧手中的画作,垂眼恍惚。
  猜疑全部得到了证实。
  难怪殿下情绪方才那样波动,难怪殿下面对他也在撒谎,难怪她要他自己找寻答案。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他思慕之人就是殿下之妻,堂堂大周的三皇子妃。
  宁池意脸色煞白,几乎控制不住内心情绪。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手指颤抖将画作递到烛火前,看火舌一点点吞没绢纸,嗓音平平:“今日,多谢您了。”
  这公子果真信守承诺,齐翁见绢纸尽数化为灰烬,站起身拱了拱手:“公子不必客气。”
  只是他有些好奇,为何这位公子见了三皇子妃容颜反而没有一点情绪,若公子的未婚妻当真与三皇子妃相似,这样盛极光华的容色,哪个男子见了不为之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