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
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604
奚叶,就是最好的。
姜芽进门之时看到的就是大小姐和三皇子挤在一起看书的画面,她立刻顿住脚步,咳了声,低下头道:“大小姐,越姑娘在厅堂等候了。”
谢春庭闻言挑起眉:“你叫了越谣来?”
奚叶点点头,从他臂弯间拉起流云衣袖,笑了笑:“我想问问越谣一些事。”
谢春庭“哦”了声,微微侧过身子让奚叶走出去,却在最后关头用小指拉住她的绦带,有几分纠结地别过脸。
奚叶不解地看过去,只听谢春庭小声道:“以后可不可以让她叫你‘三皇子妃’?”
原来他在纠结这个,奚叶弯唇一笑,很轻松地答应下来。
丝滑衣袖掠过谢春庭的指尖,他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膛,耳尖红起来,看奚叶走出门才忍不住笑了。
她没有骂他,居然答应了。
她愿意纵容人的时候,特别特别好说话。
姜芽当然也听见了殿下的话,出了门跟在奚叶身后悄悄问道:“那奴婢以后都要改口吗?”
“别理他。”奚叶轻哼一声,回头拍了拍姜芽的脑袋,“殿下在你就那般叫,不在的话随你开心,喜欢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
装装样子就行了,给他脸了。
厅堂中,越谣是着官服而来的,见奚叶进来她立刻站起身,神情有几分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奚叶莞尔一笑,让姜芽下去,戳了戳越谣紧绷的脸:“你最近还好吗?”
奚叶看起来只是想叙话,越谣放下心来,随着奚叶的动作坐下,闷声闷气地说话:“一切都好。”
她抬起脸,仔细看了看奚叶,神色有几分忧心:“但你看起来不太好。”
自从奚叶陷入昏迷又苏醒后,她的脸色总是有几分病弱苍白,看着十分令人揪心。
奚叶笑了笑,坐在越谣对面,斟了杯茶推过去,轻描淡写道:“只是一些后遗症罢了。”
她抚了抚衣裙,撑着头认真询问道:“南山堂的药株都覆盖到全国郡县了吗?”
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建德帝也乐见其成,几月内就派遣司农寺官员游走整个大周,现下据各地信报上奏,已然铺开到了全国。
越谣给了肯定的答复。
她看着奚叶,有几分犹豫:“你好像在等什么。”
不然依照奚叶的性子,她不会这般急功近利,需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种新奇药株蔓延至整个大周。
越谣果然很敏锐,奚叶垂下眼。
推广用术法催化过的药株。
让宁小公子与夫君不睦。
让父亲和哥哥给出应诺。
让殿下答应只爱她一个人。
她能做到的所有,在规避天道发现的风险之下,都已经尽其所能地做到了。
余下的,就看命运了。
第80章 心机少年
奚叶看着越谣,没有说话。
越谣唇角微动,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话,她低头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奚叶道,声音有些哑:“多谢你一直维持着茗玉桥的禁制。”
茗玉桥的禁制?
奚叶皱起眉:“不是你在维持吗?”
她当日特意去看了,茗玉桥隔绝于其他坊市,静得不成样子。
越谣愣了一愣,恍然大悟道:“那或许是赵郡李氏的十三公子……”
她没有说出更多有关异化的话,只是委婉道:“当初你昏睡之际,是十三公子一力维持,免去了茗玉桥百姓的暴动。”
难怪他不主动来见她了。
想起之前见到的身形瘦削少年,奚叶沉默了下来。
他的法力消耗得很快,病骨支离,昳丽夺目的容色都有些消退,她却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越谣告辞的时候,天边开始落起了细雪,奚叶仰头看着,人间一片纯白,所有阴翳和黑暗都掩盖在茫茫白雪中。
虽然知道微生愿可能是在装可怜,奚叶轻叹一声,还是去见了殿下。
谢春庭正倚在黄梨木椅上翻阅着奚叶桌案上的医书,见她进来情不自禁弯眸一笑,哪知奚叶下一句话就是:“殿下,我要去一趟赵郡李氏。”
赵郡李氏?谢春庭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
他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少年做了什么。
奚叶想了想,道:“那位十三公子好像生病了,我去探望一番。”
果然是他。
谢春庭捏紧书页,别过眼:“他生病了会有大夫的……”
奚叶打断了他的话,眉眼弯弯:“赵郡李氏对殿下也很有用呀,我去探望是为了殿下,殿下不信我吗?”
她笑语盈盈,是全身心为他着想的模样,谢春庭回想两人成婚以来波折颇多,现下好不容易安稳些许,难得奚叶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不欲过多分辩,只能抿起唇,带着幽幽的哀怨道:“好吧。”
奚叶满意地点了点头,由姜芽为她披上织锦墨色宽大罩衫,还再度确认了一番:“殿下不会生气吧。”
谢春庭被戳中心事,立马应激,急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他咬碎银牙,强作大度,露出一个笑来:“只要你开心就行。”
奚叶笑眯眯地出了门,徒留谢春庭在身后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说实话,比起那个无礼的少年,好像还是识礼的宁四好一些。谢春庭胸腔乱窜着怒火,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起码宁四不会这么装可怜。
*
奚叶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雪絮绵绵,她接过姜芽手中的竹骨伞,侧头温柔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吧。”
姜芽应声“是”,看自家大小姐独自一人迈上铺满碎雪的青石台阶。
赵郡李氏的守卫认得奚叶,加之十三公子曾多番吩咐若三皇子妃来直接通行便是,当即打开门遣了小厮领进去。
走到十三公子院门前,小厮垂手肃立,奚叶抬眼看了下侘寂的门庭,缓缓迈步进去。
院中空寂,别无他人,奚叶收起伞,徐徐走在廊下,墨色衣裙亭亭摇动,映在假山池沼中似荇影交错。
内室安静,奚叶走近,拔步床上蜷缩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年,眉眼漂亮得不可思议,近乎为妖,当然,他本就是妖邪魔物。
此刻,极年轻的美貌少年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又因为冷,将怀中冰冻住的雪人抱得更紧,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仿佛是想从唯一抓得住的东西上取暖。
但那样寒冷彻骨的小雪人非但没有为他带来一丝一毫暖意,反而让他好看的眉形和睫毛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幽静千里。
奚叶静静地站在床边,垂眸注视着他的可怜姿态,像是在看一出极美的图景,良久才缓缓一笑。
真有意思,向来她为鱼肉,人为刀俎,现下鲜美的鱼肉横陈在面前,她倒执掌刀俎,有了生杀予夺之权。
这样的权力,她前世从未拥有过。
她的前世,是温柔的、美丽的、娴雅的三皇子妃,是柔弱的、卑微的、不解的弃妇,在殿下骤然变脸之后逃脱不了被关入诏狱的命运,求告到清雅公子面前甚至被直接漠视,更不要说,还有那个该死的恶毒少年的磋磨。她的死亡就像一本既定的书,在她因缘际会成为殿下的妻子后就写好了结局。
但不要忘记,她的美丽娴雅之下,是一双会给背弃她的夫君日夜投毒的手。
她的柔弱可欺之下,藏着一道敢焚烧天道的烈火。
她重活的这一世,在殿下面前的任何一个姿态都是伪装,与宁小公子的每一面都是谎言,乃至之后将要见到的那个该死的巽离继承人,她与他们的交锋一定是充满怨毒、粘稠恶意的。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试图操控她。
但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她死后的每一天都在诅咒他们,诅咒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孙贵族。
她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永远永远不会原谅这些人。
但他不一样。
奚叶弯起嘴角,神情温柔如水。
他是她亲手养大的怪物,虽然空洞,虽然
也令她胆寒,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也明了他的意图,他决心扮演生生世世的脆弱,永不背弃。
世上没有良人,但却有一只温顺的魔。
他真的很会揣摩人心,即便一开始不会,也在人间的反复中习得了这种技能,以最柔弱的刎颈之姿送到她面前。
他居然察觉到了她的忌讳,她的钟爱,以这样不设防的姿态引诱她,布好天罗地网等她陷落。
如幽深潭水般引人坠进去。
床上的少年打着颤,手臂收紧几分,蜷缩着抱紧那个小雪人。
好可怜,也好动人。
奚叶慢慢俯身,凑近秀色可餐少年的睫毛,她伸出手,轻微地发着抖,浑身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
她想,这可是他要撞进网里的,她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是他自己一心要撞进来,那就不能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