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作者: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643
  
  对嘛,这才是殿下。
  她甚至没等暗卫来,就直接叫了姜芽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搬到西苑去,用另一种形式的“关起来”回应自己的夫君。
  路过谢春庭时,奚叶的眼睛微弯成漂亮的半月形,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露出一个柔软纤薄的笑容:“殿下,别忘了今日是你赶臣妾走的,以后可不要来求臣妾呢。”
  对于谢春庭骤然转变的态度,奚叶早有预料,情劫之下,他与扶川仙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现在神女已经觉醒神识,他们之间的羁绊更加深刻,定然早将她这个妻子当作阻碍。
  午后烈日当空,谢春庭神色冷漠,摒弃了所有情绪之后,他看奚叶全然就是一个陌生人,嗤笑一声:“本殿等着。”
  这般笃定。
  奚叶莞尔,轻飘飘提着衣裙走远了。
  西苑布置简单,奚叶站在匾额下,抬眼看着上面的浑厚大字。
  姜芽也随之抬头看去,她咬着唇,有几分不安:“大小姐,您是不是和殿下闹翻了?”
  这一回瞧着殿下是很认真的样子,竟直接将大小姐赶到了偏殿来,有侍女求情还被殿下斥骂了一顿。虽则她也并不明白为何原本一心缠着大小姐的三殿下自北胡归来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变?”奚叶重复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偏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姜芽,日光照耀下,她向来温柔和煦的面容竟然显得有几分冷酷,“殿下可从未改变过。”
  殿下不过是暴露了本性而已。
  那些情情爱爱的把戏,只能起到一时的延缓效果,最终的结局走向,并不取决于此。
  见姜芽有些迷惑的样子,奚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慢慢笑起来:“那里,本来就不是我的居所。”
  她本就孑然一生,又何须拘泥所居何处呢。
  她看着上面熟悉的笔锋,弯了弯嘴角:“将院子换个名字吧。”
  姜芽心中仍有担心,但她一向相信自家大小姐,此刻见奚叶神色温和,毫不挂怀的模样,也便乖巧应答:“大小姐想换成什么?奴婢去寻府上的老仆来。”
  纵然殿下态度恶劣,三皇子府上的仆役却很是喜欢,或者说崇拜大小姐,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态度,这大约也算是殿下始料未及之处?
  姜芽还在胡思乱想之际
  ,却听大小姐轻哼一声:“就叫棠梨院吧。”
  *
  谢春庭因为将奚叶赶出自己的院子这等小事还会被府上的仆役忤逆,气得整个人都有些胡言乱语起来:“现下三皇子府是她当家吗?”
  跪在地上的暗卫恰恰是当日去请赵郡李氏十三公子来的那一个,闻言面容扭曲了一下。
  他其实也很是不解,殿下对三皇子妃的态度转变可谓是南辕北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要不是面前站着的的确是自家如假包换的主子,暗卫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眼下,见三殿下一味宣泄心中的怒火,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许是侍女和小厮他们与三皇子妃相处日久,并未发现三皇子妃有何错处,才有些不解罢了。”
  话音刚落,谢春庭的冷笑就落在了他头顶:“所以,是本殿的错吗?”
  他旷日持久在外征战,后院竟然变成了奚叶当家,怪道人人见了他都一脸怀疑,原来是早就被收买了!
  他忍不住拂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正当谢春庭思索着该如何惩治她的时候,外头长随轻轻叩门,低声道:“殿下,李刈大人请您暗室相叙。”
  李刈?谢春庭眉头皱起来。早在几月前,他这个嗜杀的二舅舅说要去博陵崔氏老家寻求助力,当时他正思索该如何借士族之力对抗谢望澈与谢嘉越,加之李刈在上京始终是个不可控的因素,便也随他去了。
  现下,他这个二舅舅事成归来了吗?
  谢春庭敛下神色,脸上的气怒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淡声道:“本殿知道了,下去吧。”
  与李刈相会之事自然比处置不驯服的妻子更为重要,他屏退了神色古怪的暗卫,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心口不疼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疼起来了。
  暗室。
  李刈身前放着一盏茶,他幽幽地盯了片刻,始终未拿起喝一口。
  厚重的铜门被人以机关旋动,脚步声缓缓接近,李刈抬起眼看去,那条长长的疤痕依旧横贯在他脸上,使得一双竭力维持平和的眼睛也带了几分凶戾。
  待看见走进来的正是他那个金质玉贵的好侄儿,李刈露出一个笑,颇有几分长辈的温情脉脉:“钺儿来了。”
  谢春庭站定行了礼:“见过二舅舅。”
  这是他们时隔数月的相见,李刈神色温和,抬手让谢春庭坐在了他对面:“几月不见,钺儿在北胡大获全胜,实乃战功赫赫。”
  对于这样直白的夸赞,谢春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礼貌:“多谢二舅舅夸奖。”
  两人就着几月间发生的大事叙过旧,谢春庭手指摩挲着杯盏,掀起眼皮看着李刈,声音清越中带着些困惑:“不知二舅舅今番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在谢春庭看来,现下父皇仍精神矍铄,掌控着整个大周,私下会面这等事其实能免则免才对,不知今日李刈为何突然来寻他。
  话语十分平和,但听在李刈耳中仍觉得有些刺耳。
  遥想当初陇西李氏势大,连建德帝都要给几分薄面,何至于沦落到他还要向小辈陪笑问好。如若不是因为谢春庭是陇西李氏唯一的血脉,且对建德帝也存在着刻骨的仇恨,李刈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他奔走。
  他淡淡一笑,将心中那点不舒服忽略过去,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将衣袖里的信函拿出来推到谢春庭面前:“钺儿看了就知道了。”
  谢春庭垂下眼,神情隐在暗室扑摇火光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他展开信函,自上而下扫视过去。
  越看,他的神色就越沉缓。良久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笃定的李刈,语调缓慢,因为说得太慢,反而有几分变调:“博陵崔氏愿意提供千金为我招兵买马,只等来日父皇驾崩之际封锁宫城,以拱卫我做皇城之主?”
  这一句话很好地总结了博陵崔氏在信中洋洋洒洒的大片陈词。但因为尾调上扬,原本的陈述就变成了反问。
  李刈知道他这个打小就聪慧灵敏的侄儿在怀疑什么,他丝毫不怵,毕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不心动,自家侄儿现在不信,只是因为博陵崔氏的做法还不够他信服。
  李刈笑了,缓缓叩动食指,声音不容置疑:“博陵崔氏,想要问鼎皇后之位。”
  五姓七望皆为大族,并列称呼出现在世人口中,但士族与士族之间也有分别。端看博陵崔氏在急流中都能勇退保全至今,便可知他们所图甚大。
  千百年来,博陵崔氏盘根错节,屈居在陇西李氏之下,不骄不躁,不气不馁,为的自然是一举登顶的可能。
  当年陇西李氏固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族中女子所能够得着的最高位不过是区区贵妃,且陇西李氏最后下场之惨烈,实在对不住承受过的狂风骤雨。
  博陵崔氏自然要吸取教训。他们心知在建德帝的所有皇子中,最适合他们的新帝就是谢春庭。这位三皇子出身士族,天然带着士族的浸染,断然不会如他父皇一般翻脸不认人,做这种君王的拥趸,远胜过心中早有谋算的二皇子和四皇子。
  也因此,李刈稍稍透露了自己的意图,那头博陵崔氏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两族之间本就缔结过婚约,如今不过是重修于好,对他们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李刈的话落进谢春庭耳中,他的神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怪道二舅舅这般急切,他不过刚刚归京,就急不可耐来寻,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他的婚事,从前是父皇随意指的,现在,二舅舅又来对他指手画脚。
  博陵崔氏想要问鼎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位,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必须腾出三皇子妃这个位置?
  那不就是说他要休了奚叶,这怎么可以……
  谢春庭的心神走偏一刻,下一瞬他立即反应过来,神色一凛。不,不对,休妻抑或是和离是本就要做的事情,他的后位只会留给子卿一个人,干奚叶何事。
  阴风吹过,暗室昏暗光线中,谢春庭表情苍白,像是不明白为何自己每每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奚叶的名字。他攥紧拳头,直直看向志得意满的李刈,声线浸满寒冰:“二舅舅的意思是,要听凭博陵崔氏差遣,吾才可以登临帝位吗?”
  谢春庭的语调太过冰冷,李刈也皱起了眉,他竭力平和道:“钺儿,你不要误会,二舅舅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比起现今这个无用的三皇子妃,当然是博陵崔氏族中的女子能成为你的助力。若得博陵崔氏满族支持,何愁将来不能安治天下?”
  为了他好?谢春庭心中闪过一丝讥讽。这个满心带着怨愤与仇恨的二舅舅,从始至终都在想着如何报复父皇,以偿陇西李氏全族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