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
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625
好奚叶恳求的差事,他确然费心了一点。
也因此,殿下归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第一时间迎接。
自然了,不与殿下在此等尴尬情况下相见,也是出于慎重思考后的考量。无论如何,宁池意还是希望等局势明朗一些再与殿下开诚布公。
只是宁池意没料到的是,他心中的谋划还未彻底成型,李刈居然出事了。
没等谢春庭颔首开口,他就直截了当询问:“二老爷当真出事了吗?”李刈的姓名不宜直接说出来,宁池意索性用个含混的“二老爷”代替。
听宁池意这般问,谢春庭神色不太好看,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是。”
暗卫传来消息的时候,说李刈的尸首出现在长门街那座宅邸的后院竹林中,项上人头被整段割了下来,与无头尸身摆在一起,分外可怖。
这样的死法太有针对性,冷静下来的谢春庭想了想,觉得除却他的手足们动手以外,其他被威胁砍了脑袋的仇敌来寻仇亦不是不可能。
他这个二舅舅行事张狂无状,陇西李氏还在的时候,母妃也曾劝过这个兄长行事克制些,但李刈面上答应,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
他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若是后者,洋洋洒洒大周,李刈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要想找到凶手恐怕就难了。
在庑房内的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皆有些沉默。
罢了,从前被困禁院的时候执意托宁四为他追寻陇西李氏尚存族人,也不过是想着亲缘一场,总好过全族死绝的好。如今想来,父皇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能在那般酷烈屠杀之下存活下来的也定然不是良善之辈。
事态发展到现在,只能说当初的因造就了果。
暗卫们已经前去追查了,庑房其他人也领了线索出门,谢春庭不欲多说,看着剩下的宁池意和季奉,轻轻一哂:“你们俩,近来似乎都有些憔悴。”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季奉闻言忍不住长吁短叹抱怨道:“我们哪能和殿下比,殿下成婚了,府上琐事自有三皇子妃打理,我孤家寡人一个,事事都要上心,可比不得殿下。”
季奉这话,乃是出自迂回婉转的劝告,正巧宁四和殿下都在,他作为中间人,旁观了那几次不对劲的交锋之后,已经灵敏地嗅到了些许苗头,一直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逮着机会,可得不着痕迹地规劝一番。
见季奉提到了奚叶,谢春庭眼神微抬,竟是冷笑道:“奚叶才不会这般呢,现下本殿与她分院而居,不过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殿下一下抛出这么个猛料来,季奉的嘴巴都张大了,心道不好,这几月的分离恐怕让殿下与三皇子妃不睦了,这下宁四不是更要勇往直前了。
什么君夺臣妻,臣娶君妻,未来任何礼崩乐坏之事发生,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果不其然,季奉眼神刚瞥过去,就见宁池意猛然抬头:“她与殿下说了吗?”
谢春庭皱起眉,什么叫“她与殿下说了吗”,宁四这般激动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他掀起眼皮,嗓音有点凉:“你应该称呼奚叶为‘三皇子妃’才是。”
无论他们日后如何,现在奚叶仍然是他的妻子,如若身边人这样轻视的态度落到旁人眼中,也是十分不合时宜的,指不定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攻讦他对父皇的赐婚不满意。
只是宁四到底是一路扶持走过风雨的至交好友,谢春庭缓和了下语气,语重心长道:“在外,还是须得恭敬些。”
宁池意的眼神有些空茫,他看着谢春庭,又像是没看,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慢慢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他轻轻笑了笑。
殿下说的是。
虽然有些不解殿下的态度竟然有所松动,但这对宁池意来说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意味着即便李刈这个威胁不存在了,殿下也极有可能愿意与奚叶和离,放她自由。
这桩被绑定的婚约终于可以结束。
当然了,宁池意并没有急于打草惊蛇,殿下的神情瞧着还是十分在意奚叶,他要徐徐图之才是。
*
一连都是糟心事,谢春庭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颇为不快,偏生长随还急急冲进来,神色焦急喊着“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谢春庭眉眼冰冷,看向莽莽撞撞的长随:“发生什么事了?”
长随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但这事真的不太好,他急忙顺了口气,颤颤巍巍道:“殿下,您之前让属下盯着奚府二小姐何时归来,现下二小姐归家是归家了,只是满院啼哭,皆道二小姐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子卿中毒命不久矣?谢春庭几欲停止呼吸,反应过来的下一瞬就是大迈步出门,疾速往左都御史府奔去。
姜芽从廊柱后绕出身子,看向三殿下消失的方向,微微皱起眉。
二小姐中毒了?
棠梨院,假山旁,奚叶坐在小几上,握着垂杆,神色平静,看池底的鱼儿跃跃欲试,试图咬住饵料,弯起嘴角一笑。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可惜她不是姜太公,当然要先撒了饵料才能钓起鱼儿。
*
左都御史府。
这里已经乱作一团,谢春庭进门的时候差点被个哭天抢地的小厮撞到,还好长随眼疾手快拨开。
他也不欲计较,直接迈步走进去。
皇子驾临,即便在这混乱时刻,谢春庭还是被恭恭谨谨请上了厅堂,奚父匆忙而来,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三皇子。
要说起来,他这个贤婿一开始恋慕的还是他的二女儿,如今听闻噩耗,是忍不住来关怀一番的吧。
想起这个噩耗,奚清正就嘴角发苦,愁得胡子都白了。
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娇养长大的女儿去了一趟鹿鸣山回来竟然就身重剧毒命不久矣了,早知今日,无论当初子卿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都不会松口让她去的。
奚清正愁眉苦脸,谢春庭的神色也有几分忧虑,忍不住开口:“御史大人是说,子卿她的毒无药可解吗?”
可不是,奚清正摇了摇头,他这一日请遍了上京名医,每个人都说这毒来势汹汹深入肺腑,极其凶险。还有个说话不中听的白胡子老头,也不管面对的是谁,直接叫人准备后事。
奚清正当即把他打了出去。
他叹息一声,抬头看着难得愿意同他好声好气说话的三殿下,正欲开口之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这味药,能医死人肉白骨……”
柔顺温和的长女嘴角浅笑,叮嘱他要在烈日正盛的时候培植那株药材。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只可惜那时候他并没有到这般凶险的境地,吃了神药反而把自己送了半条命。
但若是有人当真面临将死的局面,那味药岂不是刚刚好。
奚清正苍老憔悴的面容瞬间迸发出惊喜。
那味药,叫什么来着……
谢春庭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自打面前的左都御史开始胡言乱语颠三倒四起来,他就有些茫然了。
奚父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神药”,什么“医死人肉白骨”,谢春庭几乎以为他是发了失心疯,当即要站起来离去,但随着御史嘴里冒出来的两个字,谢春庭本欲起身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
他名义上的岳父神情狂热,竟是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抓住他的手,哀哀恳切:“殿下,奚叶,不不,三皇子妃手上有一味神药,一定能救子卿!”
奚叶。
神药。
谢春庭脑中嗡鸣,忽地想起她似乎的确对自己说过她母亲是医女出身,加之奚清正一脸笃定,他不由紧锁眉头。
是真的?
第106章 奇耻大辱
夏日阳光正盛,谢春庭面如寒霜,翻身下马疾步冲到西苑门口。
不,现在应该叫“棠梨院”。
她近段时间稳坐钓鱼台,其实早知
会有这一日吧。
想起当日驱逐奚叶时,她意味深长的那句话,谢春庭脸上就腾起羞恼的热气。
他攥紧拳头,耳边似乎又响起柔软的女声:“以后可不要来求臣妾呢……”
他当时信誓旦旦,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来求她了。
她分明是故意挖好坑等着他跳。
着实可恨。
谢春庭毫不客气地踢开院门,那个他痛恨至极的女子正坐在梨花树下与自己对弈,天青色裙裾铺开,他嗅到了春日花草香气。
他愣了一愣,旋即想起来自己为何来此,面上顿时袭上一层薄怒。
“请赐我天下梁机。”谢春庭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话。
奚叶支着头,慢悠悠拈起一颗黑色棋子,轻轻放在玉石棋盘上,棋子清透,越发衬得棋面莹润。
她抬起眼一瞥谢春庭,他面上全是隐忍之色,动作虽恭敬,内里却十分不情不愿。
“哦?”奚叶再度拈起一颗白棋,似乎摇摆不定,踌躇许久也未落子,她笑一笑,语气天真宛然,“真难得啊,殿下居然也有低头屈膝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