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作者:
风荷日梨 更新:2025-09-15 10:28 字数:3580
谢春庭心下一顿。
他抬起眼:“这是谁的画?”
谢春庭与宁四相交多载,对他的作画风格很了解,眼前这幅画卷绝对不是出自宁四之手。
宁池意坐在桌前,似乎有些讶异他会突然闯进来,又接连问了个奇异的问题。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行了个礼,神情略有些不自在,面上一丝羞涩,但还是坦坦荡荡回答了谢春庭的问话:“这是三皇子妃送我的画卷。”
当初,在殿下对他炫耀奚叶送了芙蕖图和牡丹夜游图的时候,其实他也有一幅兰草图。
本就对奚叶身边围着的花蝴蝶十分厌恶的谢春庭,闻言仿佛被雷劈了一下,他猛然转头,视线盯在那一丛兰草上,冷笑道:“呵,她平生最厌恶兰花了。”
这是他脑中早就有的印象。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他站在阴影里,听她轻飘飘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最讨厌兰草了。”
宁池意的神色冷下来,毫不避讳与谢春庭对视,空气中火星迸溅。
*
芝兰玉树,岸
芷汀兰。
兰草一直被誉为君子之花,品行高洁,与秀美风雅的上京贵公子相得益彰。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格外厌恶。
奚叶翻过《花木志》中记载兰草习性的一页,微微一笑。
但愿一心为她筹谋奔走的宁四公子能晚一点发现这个秘密,不然,刀若不为她所用,催折他也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
谁让宁小公子那般趁手呢。
奚叶弯了弯嘴角,复而翻过书页,才看了几页,姜芽脸上带着些讳莫如深,轻声道:“大小姐,那位宿公子来了。”
以往见面,宿嶷大多与奚叶在上京景致怡然之处相会,今日是他第一次选择上门来见她。
奚叶相信,关乎那个问题,宿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轻一笑,织金襦裙在阳光走动下发出沙沙声响,姿态优雅,如鹤泠泠。
宿嶷见到奚叶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只是囿于这里是三皇子府,他嘀嘀咕咕了一声,还是与她坐在了会客的石桌前。
虽则距离远了那么一点,但隔了两日又见到她,宿嶷心中还是十分欢喜的,他收回落在她衣摆上的眼神,清了清嗓子,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奚叶,这几天我都有听你的话。”
“哦?”奚叶弯唇笑了笑,举杯喝了口茶水,“此话何意?”
宿嶷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让我的属下们在上京煽风点火了。”
关乎她的夫君的艳闻逸事,关乎巽离不顾礼仪的传言,宿嶷为了能与奚叶在一起,甚至不惜自污名声。
这样吗?
奚叶笑了起来,美人微笑总是十分动人的,更何况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合宜,令他动心、着迷、沉沦。
宿嶷呆呆地看着奚叶,听她以近乎劝诱的语气问他:“只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
宿嶷正襟危坐,慎重道:“我知道该如何让你信任我了。”
他的眼神亮亮,如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在鹿鸣山边境一带时,奚叶经常坐在关着宿嶷的山洞草坡上,抬头仰望幽蓝天幕中嵌着的星亮点点。
那时候的她就在想,如果把宿嶷那一双漂亮的异色瞳孔挖下来嵌在天幕上,是不是也会如星星一般美丽璀璨。
在她的微微走神中,宿嶷抬起下巴,认认真真道:“奚叶,我愿意为你去死。”
在她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宿嶷就一直在苦思冥想,想如何才能让奚叶对他敞开心扉。
在莲塘边被毫不犹豫抛下的那一刻,宿嶷夜里想起仍心有余悸。
他在鹿鸣山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不想下一回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知道自己初见奚叶时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一定让她十分不喜,正因如此,他才要放上更重的筹码。
他愿意将他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给她。
宿嶷专注地看着奚叶,很诚恳地说:“奚叶,如果有朝一日你死去,我也去死。”
真是动听的情话,也是奚叶最想听到的情话。
奚叶抬眸温柔地看着宿嶷,毫不吝啬夸奖:“宿嶷是最好、最听话的狗狗。”
光天化日就这么说,真是的,羞死人了。
宿嶷耳尖弥漫上一丝红,他咳了声,故作无谓道:“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抓住机会给其他人上眼药:“爱一个人,就是愿意为她去死。”
他的偏执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但被囚禁调.教过的少年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不对劲,自顾自伏到她的膝上,嘴角漫上甜蜜的微笑:“奚叶,那你能不能亲亲我?”
他在索吻,奚叶的目光很温柔,徐徐流动着,低下头印上他的唇瓣。
下一瞬,少年的桀骜眉眼变得平静。
宿嶷睡了过去。
第117章 长安城外
建德帝这两天非常高兴地发现那个烦人的宿嶷一直都没有出现。
巽离提出的要求他一直秉持着能拖则拖的心态,眼下宿嶷停止了纠缠不休的试探,他也乐得自在。
虽然一个敌国皇子留在境内不是长久之事,但眼下更为重要的是充实国库,如此即便宿泽到时候意欲起兵,大周也有一战之力。
日子于是在建德帝和其他大臣的装聋作哑中一天天过去。
巽离来的使臣固然心有疑惑,但自家继承人的行踪与决定他们向来不敢置喙,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宿嶷定然是缠着那位三皇子妃去了。
这又是一桩令他们倍感尴尬的事了。
在出发之际,巽离王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就是稍微看着点宿嶷。
现下这种情况,可以说他们是一点也没看住。
宁池意自然也注意到了宿嶷的消失,不过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深秋时节,一身素白衣衫的贵公子站在廊下,眼神落在青翠竹林上。
兰草。
她演的真像。
宁池意嘴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不愧是奚叶。
他轻轻垂下眼睑。
那一日与殿下的对话言犹在耳,宁池意很轻易就回想起了当时的兜头一泼冷水,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想要被她喜欢,真是件难事呢。
无论是他还是殿下,抑或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宿嶷,他们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真正被她青睐。
某种程度,也算同病相怜。
*
上京的冬日来得比以往早。
天气寒冷,路边结满了冰霜,行人也换上了皮袄,清苦些的人家买不起皮裘,只好多裹了几层棉絮,揣着袖子缩着脖子在街道上支起小摊。
奚叶看了会收回眼神,望向对面的人。
面前的谢燕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咬着唇踌躇几许,还是开口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她身处皇宫,各方消息交杂,当然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巽离王都继承人的求娶倒还好,重点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哥和奚子卿的绯闻越发甚嚣尘上,现下,就连久居深宫的她出来一趟都在路边听到了不少议论声。
她有一点担心奚叶。
被这么问,奚叶微微偏过头,注视着眼前的谢燕,笑了笑:“燕燕,别为这些事上心。”
她的唇角弯起,有几分讥讽:“你的三哥真的是好三哥吗?”
纵使当初和亲事出,谢燕直面了谢春庭的漠然,但从小到大的兄妹情谊还是让谢燕无法完全舍弃对这个三哥的关心。
奚叶的话说得温柔,内里的意思却很直白,谢燕沉默下来。
见她如此,奚叶放轻了声音,温和道:“燕燕,你一路过来,可曾看到了什么?”
奚叶赠予她的楚卫将军的书,她已经看完了,且谢燕这段时日锁在卧房中并非如外界揣测一般整天发呆,她阅览了许多奚叶建议她看的典籍。
经史子集,兵法奇谋。
从前被抛诸脑后,甚至在学堂时都很少接触的书籍,这几个月都被她如饥似渴地阅读。
谢燕心里出现了一丝紧张,知晓奚叶是在特意考校她,捏紧了小指头,思考片刻才缓缓道:“饥民饿殍,乱世将现。”
虽然父皇极力隐瞒,朝臣们也维持着和乐的表象,但谢燕就是能察觉到大周的暗流涌动。
尤其在奚叶告诉她巽离继承人前来上京的真实目的后,这种直觉完全无法避免。
能让一向蛰伏在天下南部的巽离这般狮子大开口,说明大周这个从前的属国已经流露出了疲态,以至于巽离王都敢直接要求割让边境城镇。
国库空虚,就连上京这个大周国都之地,出现的贫民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奚叶的睫羽轻轻翕动,她的眼睛很大,说话时甚至面带微笑的样子,看起来真是人畜无害。
但她说的话却和这副温柔和顺的模样大不相符。
“燕燕,你应当执掌这个天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