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不执灯      更新:2025-09-16 09:04      字数:3294
  一时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也都没再接话。
  前两天丛风被一刀劈进医院,属实是给所有人都骇了一跳,不光是梁复心里一直记挂,其他人也心有戚戚。
  突然出现个行踪奇怪的车尾随,这氛围实在古怪。
  一片沉默里,倒是丛风先开了口,语气不甚在意:“没事,开慢点,别熄火了。”
  他的话给其余人定下心神,从快速路下来,缓行驶过积水区,再看向后视镜,才发现后车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消失,大概是中途拐弯,分道扬镳了。
  车子驶入公安局,一群人走起路来是物理意义上的拖泥带水,刷工作证进办案中心,在门口的地毯上抖了好半天才把自己抖干。
  丛风摘了袈裟,左胳膊安然无恙,他看了眼窗外,雷声滚滚,雨势似乎更大几分。
  天色阴沉,便很难记起时间,他们忙活到晚上,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协同办案的本地公安也跟着加班,大雨下了一整天,估计连外卖都叫不到,只从食堂打了份夜宵,分着填饱肚子。
  夜里路不好走,更何况大雨没有转小的意思,有几个人舍不得手底下的活,说今晚不回了。
  梁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想到来时那条格外难开的路就头疼,也说不回了。
  丛风原本也打算留下,但梁复劝他回去,这一行人就属丛风熬的最多,也该轮到他歇歇,又说药没带来,怎么也得把药吃了,初期要是恢复跟不上,影响到后期康复训练就不好了。
  有几个手里工作做完的准备开车回酒店,便架着丛风一同回去,回程的路比想象中好开,街上车少,压着速度也算平稳。
  撑伞快步走入酒店大堂,前台早认识他们,问需不需要夜宵。
  几个饿肚子的要了两桶泡面,前台便说等下送上楼,就聊天的空挡,丛风的目光扫向大堂里,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在办入住,两个女士,一个男人。
  三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女士正说着什么话,他们各自拖着一个行李箱,此时正翻箱倒箧,看起来是身份证没找到,在争吵究竟放在了谁的包里。
  男人坐在两人身后,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肩膀都被雨打湿了,整个人都散发着烦躁的气息,一点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似乎被吵得不厌其烦。
  丛风收回视线,在临走时忽然问了前台:“你们平时生意怎么样?”
  前台知道他的身份,对他的态度很客气:“我们一般是接待您这种公务出差的人员比较多,但基本都住不满的,邑门这里没有淡季旺季一说。”
  丛风点点头,目光又瞟向沙发的方向。
  前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补充道:“比较多是回乡探亲的,下火车后在邑门落脚,转日搭车回村。我们这里离大巴站比较近。”
  他不方便透露其他住客的隐私,但话这样说也是暗示得差不多了,那三人衣着讲究,倒也符合从外地城市回村的形象,丛风收回视线,和他道谢,转身走进电梯。
  轿厢上升,立刻有人问:“咋了丛队?”
  “没事。”丛风摇了下头,“就是没想到这么大雨还有人住店。”
  “高速封了,估计是进不了山,等明天雨停吧。”旁边的人推测。
  丛风不置可否。一行人的房间都在三楼,只是相隔有些远,丛风的离电梯最近,刷卡时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大敞着,保洁正在里面忙活。
  他看一眼门牌号,420,印象中前几天有人住,大概是今天退房了。
  “还没下班呢?”丛风问了一句。
  保洁推着小车退出来,对他笑了下:“是,等下有客人住。”
  丛风扬起眉梢,驻足向室内打量片刻,才推门进屋。
  疾风骤雨吵得人头疼,他吞了药片,打开电脑查收了一些刚刚发来的消息,又顺手给方与宣发了条微信。
  -郑宇在上次那家洗浴中心办了年卡,你如果去就问他要。
  他发现自己给方与宣发消息的频率呈指数型上升,梦境中这人形容枯槁的画面太刺人心,他实在不落忍。
  更何况知晓了自己与方与宣里里外外都在搞暧昧,偏偏在最后他先走一步,孤魂一只帮不上忙,缺位的内疚和责任感在不断作祟。
  他试图将自己的反常归咎于那场梦,可又不得不承认,早上睡醒看到持续三个小时的电话时,他想到的并不是梦里瘦骨伶仃的方与宣,反倒是前几日在医院床边剥橘子的那道身影。
  丛风心烦意乱起来,只觉得胳膊又涨又痒又疼,骨头缝里酸酸的。
  方与宣很快回复他:知道了,你这两天怎么话这么多,那边出什么事了?
  丛风自然没法解释做梦的事,也知道三天两头发消息很奇怪,只敷衍说:没什么。
  几秒后,方与宣问:我看你那边下大雨了,还好吗?
  丛风:还好。过两天就晴。
  方与宣:那么大的雨给我感觉不太舒服,你注意安全。想打电话就打给我。
  丛风盯着这行字半晌,闭上眼睛。
  的确叫人不太舒服,在大堂中注意到那三人不是偶然,他感受到一道窥视的目光,转头看去时,那三人也的确回视了他好几眼,毕竟一群穿警服的人浩浩荡荡走进来,吸引路人侧目关注似乎也合理。
  他压下心底的怪异,去洗手间往脸上扑了一捧水。
  冰冷的水珠顺着鼻尖和下巴滴落,额角鬓边的头发都被打湿,叫他终于能够冷静地梳理情况。
  水流顺着指缝淌下来,他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一个月前,他因为睡眠障碍去医院查了脑电图,在诊室里遇到了方与宣,那是他们在工作之外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方与宣说他做噩梦。
  丛风抬起眼看着镜子,镜中的自己显出几分憔悴,下巴冒出胡茬,深邃的眼窝里熬出青黑,太久没好好打理,看着实在有点糙。
  方与宣的噩梦是什么?
  也是那段来自千百年前的往事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
  第22章 只有你了
  大雨滂沱,像是天漏了窟窿,听得久了似也能辨出层次,砸在地面的水坑里是脆生生的,落在泥路上是泥点飞扬,敲在棚顶则格外响亮,再顺着屋檐滴滴哒哒掉下来,其中夹杂着脚步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
  丛风闭着眼睛,有片刻的晃神,梦里不知身是客,他竟分不清自己此时置身何处。
  这是邑门的酒店,还是梦境的某处?
  直到左胸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将神志拉回笼,他眨动眼皮四下看去,半晌意识到并非自己看不清,而是屋里太过昏沉。
  是梦。
  丛风垂下眼睛,看到左胸受了极重的箭伤,呼吸间疼痛难忍,背上全是汗水。
  虚弱的烛火在寒风里摇曳着,拖动整间屋子的阴影左摇右晃,小屋破旧,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木门因常年不曾使用,木轴变形,只能虚虚掩着,拦不住屋外风雨,水珠斜斜一串串飘入。
  风顺着缝隙卷进来,吹在门前一道身影的背上。
  那人挡在他与木门之间,留意到他的动作,怔了一下,走近了将烛台端起来,丛风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胸口的伤灼热地痛起来,连带着跳动的心脏都发疼,他强撑着坐起来,盯着方与宣没有说出话来。
  这是闪回的记忆碎片,在他成为孤魂野鬼游荡的这些梦境里,时不时会回忆起过往的某段画面。
  方与宣举着烛台,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他。
  丛风的视线从他的面庞滑下来,落在方与宣的手指上,惯常翻书写字的纤长五指,此时沾了擦不掉的血迹,他穿的仍是府里那身月白色常服,袖口褐红一片,被水痕晕染开,沿着花纹蜿蜒出一朵血色的花。
  他抿了一下干裂的唇,哑着声音说:“多谢。”
  “可如你意?”方与宣问。
  丛风点头,想找件外袍给方与宣,低头才意识到连自己都赤着上身,胸前的纱布缠了好几圈,浓重的草药味渗过白纱,冲得人鼻腔发痒。
  “吕彬呢?”他问。
  方与宣把烛台放到桌上,声音冷冷的:“你挺关心他,若不是我拦着,他险些扛着你单枪匹马杀回京城,不出半日,上至天子,下至新生小儿,都会知道堂堂安远侯世子在京郊官路被歹人行刺重伤,命不久矣。”
  丛风笑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没太在意,只说:“我是想叫他给你寻件衣裳。”
  方与宣闻言动作一顿,指尖触到火苗似的缩了缩,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吕彬带我的人回官道查探,晚些回来。你先操心一下自己吧,还能站起来吗?”
  丛风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老大夫的手很稳,可那箭镞的倒钩卡得太深,小半个时辰都没处理完,方与宣在一旁看得手心发凉,以为他的血都流干了。
  “放心吧,不会叫你守寡的。”丛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