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
不执灯 更新:2025-09-16 09:04 字数:3332
他想讲些能提供安全感的话题,便捡着这辈子的回忆说:“吃饭的时候,我当时说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确实是逗你的,我记得很清楚。”
丛风的脸上闪过愣怔,就听方与宣继续道:“你弟弟吵得很,我最开始不喜欢他,他来了,我就被闹得没法写作业,老堆哥要哄他讲故事,一讲故事,我就忍不住去听。”
“我第一次见郑宇的时候,其实没有认出来,他以前白白胖胖的,现在又瘦又黑,精明得像猴。”方与宣晃着脚,喝了口啤酒,“你也变了很多。你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什么样。”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个子很高,那时候肩膀还很窄,你看东西的时候只转眼珠不转脑袋,总是很警惕的模样,跟我们那片格格不入,打小就像警察。”
丛风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方与宣的眼睛里,好像在透过他回忆过去,又好像在回忆某段更加遥远的曾经。
方与宣停顿了几秒,断片一样卡顿,又咬了几个怪味豆才接上话:“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没有跟你打过招呼。当时倒是想过,咱们应该挺能玩到一起。”
“为什么没有打招呼?”丛风低声问。
为什么没有打招呼?答案好像很简单。
方与宣看着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15岁转学了。我们如果做朋友,只能做一年朋友。”
丛风仿佛理解了,又不太理解:“一年朋友也是朋友。”
“一年朋友,高兴的时间比分开后难过的时间还短。”方与宣淡淡道。
“起码这一年是高兴的。”丛风说。
方与宣笑了一下,举杯和他隔空碰了下:“你还指导上我交朋友了,也不知道是谁,打开微信除了我就只有和订阅号。”
丛风拿水杯磕了磕桌沿,就当是碰杯。他喝一口水,说:“和订阅号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我们馆的号好像是服务号。”方与宣说。
丛风以为他是醉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转头望见他的眼睛,又意识到他此时清醒得很。对醉鬼有醉鬼的话题,对清醒的方与宣有清醒的话题。丛风说:“不喜欢短暂的关系,所以一直一个人生活?没听你提过家人。”
喝干最后一滴啤酒,方与宣把铝罐放到桌上,思绪似乎飘得渺远:“我家人?”
他停顿了许久,就在丛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听到了很轻的答案:“我父亲住得远。”
声音很淡,淡得如一滴墨掉入水中,丛风望着他,没有等到有关母亲的叙述,想来无非是在更遥远的地方了,也许是心理上的遥远,也许是物理上的遥远,丛风自然希望是前者,那样总归还有修补的空间,比没机会了要好。
他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就那样静静盯着方与宣的眼睛,只道:“怪不得你不喜欢一年的友谊。”
方与宣支着脑袋出神,片刻后,自言自语般叹道:“如果知道我们会再遇到,当年肯定会主动请你吃炸鹌鹑蛋。”
酒意上头,方与宣想,如果知道结局是天人永隔,他还会不会在成亲那天喝那碗合卺酒。
不过叩头是父亲按着他磕的,合卺酒是丛风逼着他喝的,连这婚都是皇帝赐的,他似乎没有选择,唯一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是决定喜欢他,于是上山求了那枚平安符。
曾经他以为成亲就是结局,他们都以为成亲就是结局。
可丛风带着他的皆大欢喜走了。大婚那日的喜烛燃到了尽头,他亲眼看到了,但燃尽也没有换来天长地久,梦中的故事是个badending,没有琴瑟和鸣,没有同偕到老,没有福寿无疆。
方与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感到惶惑,可他不想放手。
【作者有话说】
后…(这周俺一定加更!
◇
第31章 你生病了?
这一晚过得有些荒唐,他们谁也没有先提起回去睡觉,便自欺欺人地拖延着时间,一瓶酒喝完又开第二瓶,谁也不说话,只沉默地对坐,远处万家灯火时明时暗,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没成功看到日出,乌蒙蒙的云层把整片天盖住,光线透不过厚重的屏障,一阵风把气温刮下来好几度,清晨的鸟叫才响了两声,第一滴雨就落了下来。
熬了通宵,方与宣却仍然没觉得累,只是情绪沉在冰冷彻骨的酒水里,麻木又怅惘,无论怎么样都提不起精神。
将阳台重新收拾干净,关上玻璃门,雨珠顺着风飘进来一些,丛风顺手擦干净,回身就见到方与宣站在玄关处,眼神没聚焦,茫然地落在虚空处。
他什么也没说,但丛风知道他要走了。
度过了最初的不安和焦虑,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独处来接受这件事。
方与宣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昨天他告诉丛风,想清楚想要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他是谁,说得那样轻巧,可回旋镖啪叽一下,今天就轮到他了。
接受前世的所有意难平,认真思考这辈子将何去何从。有太多无法梳理的思绪堆积在脑海里,面对死亡那一刻带来的震撼无可比拟,以压倒性的浓烈遮盖住其余全部情感。
想要什么?目的是什么?
他是谁?
方与宣不愿意把梦里的情绪投射到眼前的人身上,上辈子爱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另当别论。
手臂被什么碰了碰,方与宣垂下头,是丛风递了那把黑伞给他:“拿着。”
他接过伞,丛风没有要送一程的意思,已经背影冷淡地回客厅去了。
方与宣拉开门,站在门口想了想:“你下周歇班吗?”
“够呛。”
牙齿磨着下唇,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下周末在会展中心办职技赛,你弟也参加,来围观?”
“看情况。”
“周中哪天清闲点发消息给我,一起吃个饭。”
丛风终于从卧室里冒头出来了,满眼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你找我约会?”
“记我的恋爱绩效。”
丛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半天才捋明白思路:“我们什么时候恋爱了?”
方与宣对他不耐烦地摆摆手:“约会是恋爱的预备流程,你适应一下这个节奏。”
丛风服了:“你节奏有点太跌宕起伏了吧?美剧又不拍了?”
方与宣原本都快把门关上了,闻言实在没忍住又挤回屋里:“是我不拍吗?你说这话也不心虚。”
“我心虚什么,谁说的来着,没那么多精力惦记这些事。”
炮火猛然停住,方与宣盯着他,恼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笑容,他的嘴角挑起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顿时平静下来,甚至能够称得上轻快:“丛警官年纪尚小,精力旺盛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与你争论便是。下周见。”
丛风的骂声刚起了个头,方与宣眼疾手快地把门合上,转身上了电梯。
轿厢向下滑去,直到显示到达一楼,他才从门上反光看到自己没有收回去的笑。
雨势不大,他撑着伞走到公寓楼外,打开手机查看地图,可走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点开的是日历,也不知道此时走到了哪里。
雨丝顺着风落进来,飘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像素点,红蓝绿,星星点点。
方与宣用拇指抹了一下,又啪嗒一声砸下一滴,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
不规律作息和情绪大起大伏的双重攻击之下,方与宣又一次病倒了。
这回纯是硬熬的,以前这么熬几天都是家常便饭,现在实在受不住,从周二开始头晕眼花,压根不用体温计量就知道是什么毛病,轻车熟路地给自己配药吃。
好在这两天的工作不用进修复室,坐办公室能舒服点,只是脑子不太转,对着破哥的修复报告,一个小时才磨出一页。
修复报告的内容太多,后面还有篇论文要写,他状态实在不好,坐久了关节疼,烧退了又起,这几日一下班就立刻回家瘫着。
邢越倒是勤勤恳恳地加班,近期评职称,他申报了馆员,在反复雕琢述职报告,顺便从楼上的领导办公室门口假意路过,展现从工地锻炼出的花言巧语酒桌话术。
方与宣身体不舒服,饭也吃不下,生病后意识昏沉,很少再梦到前世,偶尔方与宣也会怀疑,究竟是他当真没梦到,还是梦里的状态与他此刻一样,浑浑噩噩,病得神志不清。
周四时,他收到了丛风的消息,对方问今晚有没有时间。
彼时窗外天都没黑,方与宣却已经脱衣服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着消息有些为难。
先前说得那样潇洒,叫丛风有时间就找他,却没想到先掉链子的是自己。
叹口气翻了个身,想了无数种理由,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方与宣:我病了,一起吃饭会过给你,周末见吧,约会下周补上。
消息石沉大海,对面没再回复,连个正在输入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把人耍得像烽火戏诸侯,要是生气了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