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错落椰      更新:2025-09-16 09:05      字数:3371
  不过,这勇气他没有,慧然有。
  慧然大大咧咧地问:“你手腕没事吧?”
  宋奚晦扯开了袖子,将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展示给他,说:“没事了,轻轻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任罗疏瞪大了眼睛,有一种也想像慧然这么毫无顾忌地活一回的感慨。
  宋奚晦放下了袖子,目光一转,转到了任罗疏的身上。任罗疏一下子就绷直了身子,想着宋奚晦会像昨天白天一样看一眼就躲,不想却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将近一分钟。
  “任罗疏。”
  “是。”任罗疏吞吞吐吐,最终挤出一句,“早上好。”
  “嗯。”宋奚晦终于别过了头,转身回了屋子。
  任罗疏刚松一口气,慧然又自来熟地贴了过来追问他和宋奚晦的关系,任罗疏抿着唇,良久才说出一句:“我救过他。”
  “哦?”
  “去年秋天,我去钓鱼,他被人当成尸体丢进了水库里,我把他钓了起来。”
  “哦!”慧然一敲光溜溜的脑袋,做恍然大悟状,“我说呢。这是大恩啊,怪不得。他,确实会更信任我们这些救过他命的人。”
  任罗疏起初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慧然都不知道到哪里起了,他只得盯着亮着灯的东屋,呢喃似地问自己:“哪里看出来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当时和编编聊剧情,她说这篇文的话参加捕梦网的话还是太沉重了,但我已经收不了手了,可能从打大纲开始我就是想写两个受伤的人慢慢被治愈的故事……比赛就随缘吧,哈哈。
  第8章
  外边下起了绵绵的春雨,雨线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困意顿生。任罗疏本来就是个作息混乱的家伙,再加上昨晚后半夜几乎没睡,即使任侍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睡觉,感觉来了他还是头一歪睡了过去。
  一场春雨好像把他送回了多年前的学生时代,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身边是教室的垃圾桶,里边辣条的包装袋发出浓烈的气味,英语老师叫人开了窗想散散这股味道,雨就在此时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珠在窗台边砸碎,溅到他的桌上。他前边的人关了窗户,隔绝了雨滴但隔不住沉闷的雨声。
  他被放置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本来也不会有多少人顾及他,所以就算是和着这个雨声睡过去也不会怎样。他睡了很近很久,久到醒来时教室空无一人,走廊里传来老师对他的抱怨和任侍雪不断的道歉声。
  “对不起,老师,我会回去和他好好聊聊的,你们多费心了。”
  他揉着眼睛走到门边,敲好任侍雪送走了老师,她回头看到他,没有责备,只是摸着他的脑袋问他:“阿疏,今天过得高不高兴?”
  梦很短,因为现实里他也很快被叫醒了,抬眼一看,不仅是任侍雪和冬徽,就连在前边讲禅的那个老和尚都在看着他。梦境中的羞耻和惶恐蔓延到了现实,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嗡鸣,别人在说什么他听不清,视线也变得不清明,只能感觉到他被一只温暖的手带出了屋子。
  “阿疏,阿疏,好些了吗?”
  是任侍雪的一声声呼唤把他从混沌里拽了出来。此刻,春雨停了,山上的空气前所未有地清晰。任罗疏垂着脑袋,跟妈妈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事。”任侍雪踮起脚摸了摸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舒服?妈妈陪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用了。”任罗疏看了眼瓦蓝蓝的天,扭头就走,“雨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沿着山路,任罗疏回到了慧然的院子,推开门却发现宋奚晦和慧然都在,他们守在一个石头刻成的石桌前,宋奚晦执白子,慧然执黑子,宋奚晦叠着双腿坐在石凳上,温柔又优雅,而慧然和尚则把光溜溜的脚丫抬到了石凳的边缘,大大咧咧的,一点儿也不庄重。
  “小任施主。”慧然胡乱地把棋子砸下,立马招呼任罗疏过去,“来来来,一起来下棋,我们两个打他一个。”
  任罗疏还没过去,宋奚晦便起身要走,慧然见状又去拦人:“宋施主,你这就不对了吧,我们这棋不是没下完吗?你这不欺负出家人吗?”
  宋奚晦顿足,指了指棋盘:“你输了。”
  慧然一愣,低头一看,他刚刚胡乱砸下的那枚棋直接给他送进了输家行列,他顿时抓耳挠腮悔恨至极,嚷嚷着“再来一局”,宋奚晦不依他,说着“困了”回东屋关紧了门。
  “嘿呀!”慧然一拍大腿,一个健步把想钻进西屋的任罗疏拽到了桌前,指着棋盘说,“你你你,你把他给吓走了,换你跟我下。”
  任罗疏只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师父你输了吗?”
  慧然顿时有些嫌弃他:“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诚心在躲你?”
  任罗疏有些不舒服:“他为什么要躲我?”
  “那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慧然一边麻利地分拣着桌上的棋子一边转了话题,“不说他了,问问你,你不是去山下听禅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睡着了,被赶出来了。”任罗疏这样说,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乃至出现在屋外究竟经历了什么。
  “赶出来?”慧然轻轻皱了眉头,像是在想今天讲禅的是谁,“他……睡就睡了,不是你的错,你昨晚没睡吧?”
  任罗疏怀疑这和尚会读心:“你怎么知道?”
  “贫僧就是知道。”慧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给任罗疏砸下了大炸弹,“贫僧不仅知道你昨晚后半夜没睡,还知道你前半夜大概也是做了噩梦,梦里或许和宋施主有关系。”
  “你,你,你……”
  他正窘迫至极,慧然却也没放过他,又说:
  “你们两个同时做噩梦,东屋喊任罗疏,西屋喊宋奚晦,贫僧年纪大了,睡眠实在浅,真经不起你们两个这种折腾。”
  “你,你,你……”任罗疏恼羞成怒,一拳打在了石桌上,没对慧然起到任何震慑作用反而还把一只手都震麻了,酥麻过后又是一阵阵的疼。
  抱着发红发疼的手,任罗疏成功跑回了西屋,起先靠在了两扇门中间,回想起昨晚慧然粗暴的开门又心有余悸,默默地把身体挪远了一些。屋子里很宽敞,足够他展开手脚瘫倒在上边,像是从前在任家的卧室。
  窗户是用纸糊的,屋外的阳光照进屋子,即使不开灯屋子里也谈不上昏暗。可任罗疏太累了,累到即使没有黑暗给他的安全感还是能沉沉睡过去。
  梦里,他又见到了宋奚晦,在夕阳遍布的天台上,坐在天台的边缘,任由风灌进衣衫,似是要把人高高托举到天空。
  “宋奚晦。”
  “嗯?”宋奚晦转了头,额前的发丝在空中舒展,“任罗疏?”
  这是宋奚晦第一次在他的梦境里说话。
  任罗疏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宋奚晦没有回答,却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任罗疏靠近,坐到他的身边,将脑袋靠在他的腿上,贪婪地感受着因此带来的安定。
  睡了一觉后任罗疏觉得浑身都轻松多了,看了眼时间,还赶得上下午的手抄佛经,他对那个活动固然没有什么兴趣,但总比待在卧室里看天花板要好。
  他出门时北屋和东屋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慧然似乎不在,但宋奚晦他并不确定。
  他凭着寺院画在墙上的地图找到了藏经楼,没想到藏经楼那么大,他根本找不到任侍雪他们在哪里。藏经楼里有当班的和尚,任罗疏却没有勇气去主动问路,只能漫无目的地找。
  他没有找到任侍雪她们却找到了宋奚晦。
  宋奚晦坐在一个深色的太师椅上,腰背挺得笔直,面前的书桌上放着几册老旧的经书,他提着笔,垂着眼,一笔一画地抄着经书,心无旁骛。
  任罗疏站在门口看了宋奚晦很久很久。这是他在这座寺庙和宋奚晦重逢以来和宋奚晦相处过最长的时间了。
  “宋,宋奚晦。”无意间,他又喊了他的名字。
  宋奚晦的笔一顿,一页纸便毁了,他隐隐有些怨气却也只是放下了笔把写毁的宣纸放到了一边,仍抬眼看了任罗疏:“嗯。”
  宋奚晦没有躲他,这让任罗疏有了希望,跨过门槛来到宋奚晦桌边,感觉心底有一堆问题想问,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紧张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就算把眼泪憋出来也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个毛病,害他在大学毕业找工作时吃尽了苦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任罗疏的余光看见了不远处一面金属上的自己,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任罗疏。”终归是宋奚晦垂着眼开了口,“我记得你,一直记得。我记得是你把我钓了上来,也有人告诉我,是你一直坚持给我做急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所以真的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