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奚晦有些疑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是……不是……是。”任罗疏凌乱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说，我们是朋友，不是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宋奚晦像是得逞了什么奸计，虚虚地吹了个口哨：“是朋友就是朋友呗，那么紧张干什么？还以为你在承认我们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朋友是我你不满意？”
  任罗疏总觉得宋奚晦这话里有话，又不敢多问：“没有这种事，可不能乱讲话。我就是挺惊讶的。”
  “嗯，嗯，嗯。”宋奚晦给他的回答似乎很敷衍，却每一声后都带着尾音，勾来勾去。
  现实的时间已经流过了零点，屋内的人却无一显出困意，任罗疏倒是经常熬夜习惯了，他只是担心宋奚晦，便提醒了他时间。不想宋奚晦不以为意，甚至连头也不抬，一边给蓝莓浇着水一边说：“不困，你累了你去休息，我接着干活，要是你介意的话我就再开一个档。”
  任罗疏：“……”一个合格的农民就这么诞生了。
  凌晨时屋外又下起了暴雨，隐约能听见山水泥石流过房屋的声音。这场暴雨接连下了五天，他们也在屋子里待了五天，在建设农场的路上夙兴夜寐，终于在这场暴雨结束之前将整个游戏的成就都打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成就达成的时候，宋奚晦朝任罗疏举起了手。
  任罗疏：“嗯？”
  “击掌啊，农场主。”宋奚晦晃着手掌，“不会吗？”
  任罗疏想，不是不会，而是不习惯。他畏畏缩缩地抬起手，只敢轻轻地一拍，宋奚晦当然是不满意的，趁着他还没来得及缩回手，追上来就是“啪”的一声。
  “嘶——你这人……”任罗疏把发烫的手心护在了怀里，抱怨道，“那么大力气……你骨头不疼了吗？”
  “嗯？”宋奚晦活动过左右胳膊，又将身体向上舒展伸了个懒腰，一双眼睛都亮了：“好像不疼了，雨终于停了啊，真是个好日子啊。”
  屋外的鸟鸣声不断，阳光也照进了屋子，慢慢驱散了连日的阴湿，推门声传来，似乎是明冼又来给他们送午饭了。任罗疏自觉地起身清理着桌面，把接应明冼的任务交给宋奚晦，不想，东屋的门还没开外边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奚，你在吗？我是你小雪阿姨。”
  一听是自己妈妈的声音，任罗疏手一抖差点就把要还给明冼的碗摔了。宋奚晦回头看了他一眼，在轻轻叹了口气后回了任侍雪的问题：
  “我在。”
  没有开门。
  “哦，还好你在啊。”任侍雪忙问道，“你知道阿疏去哪里了吗？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屋子里也没人，这儿刚停雨，山上路滑，他是不是又跑到后山钓鱼去了？”
  “他……”宋奚晦犹豫着，又回头看任罗疏。
  任罗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指指电脑又将双手交叉挥出了残影，他觉得凭借着这几天一起建设红星农场的默契，宋奚晦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我这里。我……电脑坏了，他说他会修我让他试试。”宋奚晦的语速放得比平时慢一些，似乎是在给他争取时间。
  “对。”任罗疏反应过来，照着宋奚晦的话回了任侍雪，“我在修电脑，妈，我没去钓鱼。”
  “哦，我说呢。”任侍雪没追究他刚刚明明在屋子里却不说话，只换了副口吻说，“你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就好，千万不要往后山跑知道吗？”
  任罗疏答应了，也没对任侍雪多做挽留，任侍雪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儿子不想她多待还是因为顾及到宋奚晦的疏离，她嘱咐完便离开了院子。
  任侍雪一走，宋奚晦的质问就接踵而至：“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也，没什么。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啊。”任罗疏解释说，“她让我上山来，又骗我说山上不给使用电子产品，尤其是手机电脑什么的，更不许打游戏，不就是为了帮我戒掉他们吗？要是被她知道我在你房间打游戏，那她得多伤心。”
  这话说到后边，任罗疏也没有底气了。
  宋奚晦更是没有放过他：“哦，这就是你骗她的原因。”
  “为什么用骗这么严重的词啊。”他坚持为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希望大家都高兴而已，仅此而已。”
  宋奚晦没对他的说辞又再多的评价，转而将视线投向电脑，问他：“原来你还是个网瘾少年吗？看不出来。”
  “说，说不上网瘾少年吧。”任罗疏否定了两点，“哪有二十七岁的少年啊，而且，我应该也不是网瘾吧，除了电脑和游戏，别的我也不会吧。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只发呆和睡觉吧，那好像更糟糕。哈哈。”
  两声笑，一声比一声尴尬。
  宋奚晦倒是抱着胳膊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也不能和你一起骗小雪阿姨吧？”
  “那，那没事啊。”任罗疏连忙摆手，“以后不会了，电，电脑你收好不给我就行了，我都可以的……”
  “嘘，不对。”宋奚晦严肃地打断了他，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边想一边招呼着他向外走去，他们一前一后到了西屋和北屋之间的杂物间。宋奚晦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似乎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便掏了手机发了条消息。
  消息出去后没几秒，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慧然。嗯，所以你把那套农具放在哪里了？上面？”
  任罗疏随着宋奚晦抬头，看见了杂物间二层放满了一堆农具，他隐约猜到了宋奚晦想干什么，又不敢确定，觉得太疯狂了。
  宋奚晦和慧然的电话还在继续：
  “嗯，看到了。我能拿来干什么？把你院子铲平吗？我打算种点东西，不是在你院子里种，你的院子种两盆花都够呛了。去后山种，后山不是还有空地吗？种子？我找找。”
  通话者偏头将手机夹在肩膀上，拉开了一个满是灰尘的柜子，柜子里有一堆包装枯朽的种子，惹得宋奚晦一脸嫌弃：
  “这些种子比我年纪还大吧？你买它们的时候度量衡是不是刚统一？……不管你，我自己想办法，挂了。”
  彼时，任罗疏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了，宋奚晦就是想种地，他忽然就不太确定带宋奚晦成为赛博农民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小罗哥。”
  “嗯。”
  “我们来种真正的地怎么样？”宋奚晦对他扬起眉毛，虽说是问题，但似乎对他的答案十分笃定。
  他无奈至极，心想这回可能要让宋奚晦失望了：“算了吧，真种地也不好玩。况且，春天快要结束了，我也，快要下山了。”
  【作者有话说】
  是哪种朋友他们自己掂量……
  第33章
  心情的起落就像是在乘坐一辆刺激的过山车，在飞至最高点时忽然下降，其中的苦痛自然不必多言，任罗疏又不能去怪任何人，毕竟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开始思考自己所说出的话是否是最合适的，在明知实话伤人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实话而不选择谎言是不是选错了？
  他或许该和宋奚晦说，好，你想干什么我陪着你。
  可改变不了的是，春天已经过半了，禅修会结束，他会和任侍雪回家，游戏里的四季可以是几个小时，但现实里不可能。
  “扫兴。”宋奚晦淡淡吐出两个字。
  任罗疏解释说：“我不想骗你。宋奚晦，春天一结束我就要下山了，我等不到作物长大的，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这很浪费时间……”
  他的解释引得宋奚晦一阵冷笑后又引来了一段质问：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不浪费时间？回答我。任罗疏，我给你一个假设，假设你还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你会安安静静等死吗？”
  “我，可能会提前自杀吧。”任罗疏回答。
  “好，好得很。”宋奚晦闭了眼，转身把他丢在了杂物间。
  任罗疏僵在原地目送着宋奚晦离开，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无能为力。直到宋奚晦走了很久很久他才能活动身体，伴随着无力感的蔓生，他就地坐下了，盯着地上薄薄的灰尘，脑子里一团乱麻。
  夜晚到来，院子里一片寂静，任罗疏独自躺在西屋的台阶前，抬眼就能见到东屋的全貌，而彼时，东屋不见光亮更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地像那里边从没有过人。
  雨后的气温还没回升，院子里刮过一阵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任罗疏用手捂着打了个喷嚏，生怕惊扰了东屋。眼里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院子的大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此时正站在门后。
  那无疑是任侍雪。
  这个时候见到任侍雪无疑是最好的，任罗疏没想过这个时间任侍雪为什么会在这里，连忙起身便到跑到了门外。
  “妈，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是妈妈，我知道我的阿疏可能不高兴。”任侍雪笑眯眯的，拉着他在寺里慢悠悠地散着步，“没想到一上来就看见你愁眉苦脸地躺在院子里，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不可以和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