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鱼星草      更新:2025-09-16 09:12      字数:3287
  湿腻的睫毛上还挂着一层雾气,他用睡衣袖蹭了蹭,跑进卫生间,看镜子里的自己。
  拼命地看看自己,少年。
  -“闫肃,别顾左右,看看自己。”
  -“自由是不顺从。”
  -“灵魂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别管脚下。”
  -“这首歌叫《心要野》,看好。”
  轻而易举对闫肃说的话,换到自己身上呢?
  他看见镜子里的少年敞着睡衣领口,眼睛一圈泛着红痕,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受气包。
  但这不是小时候了,现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他,只有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就算是闫肃,也不能欺负他。
  当然闫肃也不会欺负他。
  如果不是他还没能学好克制,或许闫肃是会一直袒护他的人。
  因为闫肃就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
  无论对身边谁,都会庇护。
  所以闫肃生气的点,会不会是......杨今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闫肃不是在怪他骂人,绝对不是。
  闫肃只是不想让他放弃自己,就像他一直鼓励闫肃的梦想一样。
  闫肃想让他善待自己的梦想!
  这样的念头像是藤蔓织了网,迅速爬满了心脏地每一处暗角,杨今予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他嗓子里像是噎了东西,喉结努力咽了咽,却还是心绪难平。
  于是只好拧开凉水,狠狠掬了一捧,拍在脸上。
  他有点不太敢想,闫肃反常的怒火,是不是因为......很在意他?
  是出于朋友的在意,还是......
  冷静,杨今予。
  冷静下来!
  杨今予揉了揉脸,抬眸看镜子里映出的人影。
  看看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有什么可值得的点吗?
  优点没几个,缺点却一堆。
  性情孤僻,情绪难控,本质顽劣,抽烟喝酒样样沾,还有病!
  就是稍微有那么点才华?这个不能否认。
  看吧,自负!
  自负于天分,自负于审美,自负于一副皮囊。
  杨今予对着镜子挑剔了一堆,最后甘拜下风叹了口气。他啊,跟闫肃比起来,烂命一条,烂人一个。
  他警告自己,如果不能改变,那就将自己藏好吧,别再对身边的人发作。
  装也要装个正常人。
  闫肃是一个优秀到骨子里的人,肩上清风明月,内里刚柔峭直。
  温良有礼,自律自谦。
  好看,好闻,还有一身好武艺。
  根本挑不出毛病。
  喜欢这样的人,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那样的人,生来就是会被人喜欢的。
  杨今予闭了闭眼,终于正视起内心懵懂却澎湃的少年心事,给不知从何而起的陌生悸动盖棺定论,明明白白加注了“喜欢”一词。
  他这个一直在给自己倒计时、从没对音乐以外感兴趣过的情感缺失的异类,居然发现心口酸酸涨涨,像塌陷了一角。
  那里不足与外人道,柔软不可触摸,存放了一些别的缱绻。
  年少悸动往往酸涩矛盾,是这个季节入口的杨梅。在你想要捕捉回甘的时候,回甘却悄然入喉,与骨骼腐蚀到一起了。
  那......怎么办啊?
  杨梅已经完全不理人了。
  快过季了。
  这一刻,杨今予像在拆解缠绕的耳机线,越理越清晰,终于不再顾得上计较一个口头难堪的称谓了。
  喜当弟就喜当弟。
  他光着脚跑回卧室,抓起手机。
  即使现在已是凌晨,按闫肃的生物钟,应该已经睡了。
  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心跳雷鸣一般,咬咬牙,打过去两个字。
  曹知知,你最好说话有分量。
  “哥哥。”
  第74章 小铃铛
  绝对音感带给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无疑是巨大的。
  比如杨今予从小就觉得自己有特异功能, 每当有心事的时候,去外面听听声音,各色各样的声音都会转化成音符音名, 闯入他的脑海,成功赶走胡思乱想。
  杨今予看了看时间, 零点二十。
  等闫肃明天一早醒来, 看到消息, 会怎么想,怎么回?
  他拢了拢额前的头发,心想:“气我也好, 骂我也罢, 只要能和好, 只要能继续做......做朋友就好。”
  有人决定,从此刻开始,暗自喜欢一个人。
  杨今予换了身行头, 准备去趟天水围, 找谢忱坐坐。
  他需要有声音的地方。
  这个点的天水围,正是夜场最火爆的时段。谢忱挺忙的, 见杨今予进来, 愣了一下。
  他刚把客人要的扎啤杯送过去,湿润的手指在制服上蹭了蹭, 对杨今予挑起锋利的眉:“现在过来, 是明天打算逃课了?”
  杨今予:“不逃,早上直接过去。”
  谢忱竖了竖拇指, 然后向吧台的调酒小哥交代了两句, 朝杨今予歪嘴一笑:“等我一下,先找坐吧。”
  天水围正在播放一首朴树的《清白之年》。
  人在有心事的时候, 好像所有外物都能跟自己扯上关系,杨今予被塞了一耳朵歌词,每一句都觉得应景。
  【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 眼睛不眨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谢忱在吧台等了一会儿,边跟着哼唱,边从调酒小哥手里接过两杯喝的。
  “此生多勉强~此身越重洋~~哎你要不来,我本来准备收拾收拾回枫铃了。”谢忱面对面坐下。
  杨今予提了提嘴角:“认命吧,加班狗。”
  “啧,你是不是长个儿了。”谢忱伸着脖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奇特的发现这一事实。
  “嗯?”杨今予愣,“有吗?”
  “有,你之前到我这,现在到这儿了。”谢忱抬手在自己的下巴和嘴唇上比划了一下。
  那这真是个好消息,杨今予笑笑。
  当然与闫肃日复一日的投喂有关。
  小天儿很早之前就说过,感觉杨今予跟他哥是一类人,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他和谢忱拥有着同一段童年黑历史,生活作风和经历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所以在乐队里是最有共同语言的。蒲城的生活节奏不像北京,杨今予想在这个本该沉睡的时间找人喝点,除了谢忱,压根没有第二个人选。
  谢忱扯开酒吧制服的竖领,扇了扇风:“妈的,我说我不穿这个,非让我穿,热死了。”
  “挺帅的,穿着吧。”杨今予揶揄道。
  两个人一直边喝酒,一边闲扯淡,直到后半夜。
  凌晨四点是个很尴尬的时间点,天将明不明,早餐店还没开,夜场也都打了样。
  “回家,睡觉。”谢忱说。
  他们今天喝的不是什么高度酒,走出去风一吹,酒意便散了大半了。
  杨今予说:“六点还得起来上早读,不睡了。”
  “?”谢忱匪夷所思看向他,上下打量着,有点怀疑自己是幻听了。“来真的啊,你们班那闫大班长给你下蛊了?没吃错药吧你。”
  是,是下蛊了。
  杨今予勾起抹笑意。
  既然气氛到位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遮拦。
  他想了想,问了一个让谢忱难以置信的问题:“你觉得闫肃是直男吗?”
  谢忱:“???”
  谢忱反应了一会儿,才苦大仇深皱起眉:“什么意思,你不是啊?”
  “可以不是。”杨今予答得很干脆。
  谢忱嘴里的烟灰惊得掉下去一半,他深深凝视杨今予,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但没有,杨今予的表情居然很认真。
  谢忱猛地呛了口烟。
  谢忱偏头咳嗽了一会儿,又扭过来看杨今予,面色一言难尽:“你问我这话这意思,是看上那傻逼了?”
  杨今予这什么破眼光!
  “你才傻逼。”杨今予替闫肃还嘴。
  “不是,你没病吧!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种倾向啊。”谢忱突然叫嚷,挥手遥指远处:“就那个天天就会端着小本儿记你名的傻逼,你看上他什么了?!”
  杨今予白了一眼过去:“反应这么大,没见过啊。”
  他知道谢忱可以替他保密,不然也不会问谢忱。
  谢忱抓狂的在头上揉了两把,表情活像吞了苍蝇:“没见过眼光这么差的。”
  “没跟你开玩笑。”杨今予冷静道:“我认真的。”
  谢忱干笑一声:“呵呵那你可藏好,那老古板要是知道了会直接吓死的,死之前还要爬起来扣你10分。”
  杨今予“哦”了一声。
  扣分算个屁。
  谢忱不知道杨今予抽的什么风,无语道:“随便你,我去找卷毛上会儿网,去不去。”
  杨今予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
  不然也没地方待了,怕回家倒头就睡,赶不上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