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作者:厌春迟      更新:2025-09-16 09:19      字数:3371
  赫连岐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浸谭里,刚才某人露出的腰侧的皮肤,一颗痣格外显眼。
  楚文州抱回来一堆果子,却没见到赫连岐的身影。
  难不成还没回来?
  熄灭的火焰留下一团灰色的余烬,楚文州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匕首。
  赫连岐一直横在地上的剑也不见了。无影无踪。
  他肯定是回来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楚文州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正蹲在地上吃着果子的时候,邹一突然出现。
  邹一看他一眼,略过他环顾四周,“殿下呢?”
  沈雁给他随手指了个地方,等邹一走了,关上了技能窗口。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邹一那边没找到他,回来质问,这下子正巧撞上刚换了身衣服的楚文州。马上单膝跪地,“殿下,属下来迟!”
  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是怎么回事。楚文州心力交瘁,也懒得多说话,沉默的被邹一架在背上带走了。
  失态陡然生变,营地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病倒,至今未醒,皇后下令彻查,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楚文州的身边人身上。
  身边人一被抓,马上就被吓得什么都说了,甚至不惜当场指控太子。太子殿下还没出面,就听说人已经自杀身亡了,留下一封绝笔信,都是对太子的控诉。
  一时之间,朝廷震动。
  人证物证具在,太子什么都没说,几乎等同于认错,被赫连将军关押回了王都,交于刑部审问。
  等王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陛下终于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废太子的事情。
  梁王出现在大殿之上,文武官分立两侧,赫连岐一身官服,站在最前侧。
  梁王先是冲着赫连岐点了点头。赫连岐回以微笑。早朝就这么开始了。
  朝廷上吵得热火朝天。
  有些人觉得应该废太子,这是谋逆大罪,有些人则觉得并未确凿证据,一国太子,不该如此草率。
  更多的是,太子废了,那下一任该立哪个。
  赫连岐神色冰冷,没有参与讨论。只目视着大殿两侧的两根巨大的圆柱,上面盘着的龙图腾浮雕栩栩如生。
  他们都心知肚明,太子若是冤枉,早就喊冤了,可是一连两月,刑部的人不敢动私刑,太子始终一言不发,谁也拿不准他到底心里有没有底气。
  现在暂时的站队,赌的都是将来的仕途。
  有定北侯在,主张废太子的人都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定北侯近来殊荣更升,难道不是侧面反应了陛下的态度,那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加上,流落在外的七皇子回了王都,几次宴会,表现全然不似在乡野长大,谈吐有度。
  朝臣的内心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谁更胜一筹说不准,但不得不说,太子在朝中多年,势力不容小觑,废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到高官,下到平头百姓,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件大事。
  刑部的月光挂在小窗上,各类的刑具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冷光,有些上面生了锈,滴滴哒哒下来的是血。地面上阴暗潮湿,爬虫老鼠乱窜。蝇虫竟然还未绝迹,嗡嗡的扇着翅膀。
  他们不敢为难楚文州,关他的地方总得来说,还算干净。
  梁王下旨,让他挪去东宫。刑部的人还够不上审讯太子殿下。
  楚文州的手扣在桌子上,听着发出的“咚咚”声,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咚咚”声却没停下。
  他眼都懒得抬,就知道刑部来人了,脚踩在牢狱的地上,衣物摩擦,腰间的环佩发出脆响。
  来人一席玄衣,穿的是一品高官的服饰。面容在光下,若隐若现,显出几分阴鸷。
  狱卒站在他的身后,先是弯腰算是向里面的人行了礼。
  铁链相撞,声音震的楚文州耳朵生疼。
  “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话想说?”
  这是时隔两月,两人第一次见面。
  该说些什么呢?
  第75章 病弱凤凰男36
  下雪了。
  飘过来的黑云遮住了月亮,去往宫中的路上,两列提着灯笼的人,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漫天的雪花在映照之下纷纷下坠,满地清白。
  宫人沉默不语,守门的禁军拉开朱红色的大门,高高的宫墙,铺天盖地的压下一片漆黑,仿佛是另一个监牢。
  梁王的临时宣召,最起码表明了他的态度,废太子之事,容后再议。像是在等什么,具体在等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宫人退下,楚文州走上台阶,转身看了一眼配着剑,冷酷的站在不远处的赫连岐。
  在刑部时,两人之间沉默对视良久,灰白的墙壁上蜘蛛顺着蛛丝吊下来,卡在两人之间,气氛凝滞许久,半晌楚文州才低垂着头,五官在灯下明明灭灭,声音带了些嘶哑,“你太心急了。”
  赫连岐从中听出些堪称温柔的耐心劝告,觉得讽刺至极,想要口吐恶言的冲动在触及眼前人柔和的面容时骤然冷了下来,两月不见,他瘦了好多。
  他派来监视的人,太子殿下吃得很少,大部分都被他吐了出来,晚上也不睡觉,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嘴里还经常念叨着什么话。
  手下欲言又止的汇报,赫连岐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太子看起来已经不太正常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谁都会疯,楚衡不可能。
  但是待人走近时,楚衡眼下的乌青是那么的刺眼。赫连岐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王都的雪,年年下得很大,今年倒是格外的柔情。雪粒子站在前面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又顺着锦衣滑下,长长的发带随风摇曳,那人步履平稳,一步一步地踩在地上,细细的一层雪,发出轻微的颤动。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们初遇。
  当时的楚文州初来乍到,四面楚歌,赫连岐刚被封了侯,入宫拜见,处境截然相反。年龄相仿的两人,都对彼此有一些微妙的好奇心。
  赫连岐白天刚听闻了这位的事迹,在席上就多看了他两眼,两人视线相撞,又像两头莽撞的小兽一样,同时收回目光。
  楚文州身披大氅,安静坐着的画面,还是难以克制的在赫连岐脑海里留下了痕迹。
  好像就是这场宴会,楚文州被梁王训斥不懂礼节,请了太傅来教导他,彼时梁王正有意笼权,索性把一些世家公子都召进了宫,赫连岐理所当然的在其中。
  两人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后面两人越走越近,关系好起来,不过也才用了两个月。
  楚文州从鄞州来,不熟悉王都的规矩,比赫连岐想象的要活泼许多,同他相熟,是相当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
  短短几年间,发生了这诸多事情,已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初。
  赫连岐抬头,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又轻轻化开,留下一小点的水渍,落在眼下,像是闪烁的泪光。
  梁王派他守在殿外,必要时刻可以采取行动,满腹恶意,昭然若揭。
  “你来了。”
  楚文州走近殿内,龙椅上的那人大病一场,已经明显苍老。
  梁王对这位太子感情复杂,他的手搁在对方乌黑的法顶,刚生出几分怨怼,太子就吐了血,一地的血,或许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他的眉心跳了一下,怨怼不在,复又生出几分惋惜。
  “衡儿,现在朝廷上的大臣们,都要朕废了你,可是衡儿,你还能活多久……”
  楚文州用手背抹了两下唇边的血,一道血痕延伸出来,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儿臣时日无多,不在乎到底是什么人刻意陷害,只要陛下相信臣,臣就别无所求。”
  梁王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殿门,想到殿门外的诸多守卫。
  梁王伸出苍老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有宽慰的意思。
  楚文州其实心知肚明,梁王已经暗中处置了许多人,知道他是被陷害的,但是他需要一个借口,借此掩饰他这个皇帝的无能,竟然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
  人年纪大了,要考虑的东西就没这么多了。
  楚文州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止不住的想,皇帝这一遭走下来,身心都收到了打击,还能活多久。会不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谢完恩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唇边的血已被擦干净了。赫连岐还在原地,头上已然盖上了一层雪,身上也是,他恍然以为见到了赫连岐的白发,险些失了神。
  赫连岐的表情谈不上多放松,也说不上多紧张,赫连岐的脸上永远是一副表情,他之前每每感慨,这世界上能通过一成不变的脸色看出赫连岐的想法的,恐怕就他一个。
  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
  他拾级而下,目不斜视离开,来接他的宫人早早的就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