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这才发现周围的人乌泱泱一片。
  男的女的都在看他。
  炎烬面对自己的弟子，那自然是严肃平静的。
  但这些都是凡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各异，有的痴迷，有的呆滞，有的亮的像星辰。
  头一次，炎烬也有些紧张。
  手也微微的在发抖。
  但他不想辜负楚沐的期待。
  糖勺在倾斜的刹那，清冷如霜的炎烬神色开始变得专注。
  眼前的龙形初具模样。
  爷爷爷爷，我要这个漂亮姐姐画的糖人。不知从哪钻出一个身着补丁，但是很干净可爱的小姑娘一把抱住糖画老人，指着炎烬撒娇道。
  卖糖画的爷爷将自己的孙女抱起来：这是漂亮的贵公子，不是姐姐。老人声音虽然苍老，但是对着自己的孙女却极为宠爱。
  楚沐抬眸，修仙之人可观凡人相和气，看了眼小姑娘，楚沐心中微动。
  小姑娘的命极不好，出生丧母，幼年丧父，只剩下爷爷，靠着卖糖人，爷孙俩相依为命。
  但不出三年爷孙俩会因为一场大雨房屋塌陷，流离失所，因为钱财苦命一辈子。
  楚沐收了视线，他大抵也明白炎烬不愿意下山和凡人接触的原因了。
  世间苦难太多了总有人不是前世因果所累。
  一条龙画好，炎烬却不知道糖画需要冷却，拿起来的瞬间，龙瞬间塌陷。
  炎烬轻咳一声，耳尖绯红一片。
  卖糖人的爷爷也笑着道：贵人莫急，要等糖人冷却。
  炎烬点头，放置一边，只是龙已经歪歪扭扭，无法修复了。
  炎烬修行时候不服输的劲又冒了出来。
  又画了一条龙，这次，龙很成功，炎烬的眉眼都舒展开。
  啪啪啪四周掌声雷动。
  公子画的极好。
  实在是惟妙惟肖。
  我出一两银子买公子手里的糖人。
  我出二两。
  我出三两
  周围不知不觉间开始叫价，楚沐一看急了。
  直接从芥子袋中掏出十两银子往卖糖人的老人手里一塞：这是我的，都不许抢。
  说着就眼疾手快的一手拿着两个糖人，一手拉住炎烬的手：让让，我们要回家了。
  炎烬被楚沐拉扯着，掌心炙热的温度传遍。
  炎烬无奈的看着像是贪玩小孩的楚沐，回头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人群。
  给小孩留一只多好，小气。炎烬看着护食的人。
  楚沐松开炎烬，笑着将那个完整的规整的糖人塞入炎烬手中：才不要，不过，我给了他们另外需要的东西。
  炎烬拿着糖人，看着他将另一个歪歪扭扭的糖人送入嘴中。
  等着楚沐给他答疑解惑。
  楚沐朝着炎烬挥了挥手，示意他凑过耳朵。
  炎烬弯腰将耳朵凑了过去。
  楚沐附耳小声道：我用了障眼法，把一百两碎银子变成了十两。
  等他们回家后，障眼法解除，就有一百两了，这辈子也好，她孙女的一辈子也好，都是快乐无忧的了。
  炎烬讶异的摇头：你啊，不要随便干预任何人的生死命运。
  楚沐却望着炎烬的眼，明明是你先干预我的人生的，还好意思说我。
  却也只是笑笑：看那小姑娘顺眼，就当做了回活菩萨也不行吗？
  炎烬看了眼他高兴的笑颜，妥协道：下不为例。
  嗯，下不为例。才怪~嘿嘿~
  楚沐想，他以后要做活菩萨，要做最善良的人。
  就像炎烬一样。
  两人说笑着往街市深处走去。
  楚沐红白色锦衣袖口掠过灯谜下飘荡的彩纸，惊起满架灯笼流苏摇晃。
  路过皮影戏前，楚沐指了指惟妙惟肖的皮影笑着道：师尊你看，这演的是《狐妖》，讲的是一书生赶考，恰逢生病晕死在路边，一个狐妖化作美女救他，书生为报恩，高中状元后娶了狐妖的故事。
  书生和狐妖恩爱非常，琴瑟和鸣，很快就怀孕了，戏剧的是，生产之夜恰逢圆月，狐妖露出尾巴，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被当做妖孽打死了，只余下一孩子和那书生。
  楚沐想起自己也是妖，笑容淡了三分，试探问：师尊，这天下的妖，都得死吗？
  炎烬眸子深深的望着楚沐：并非。
  楚沐望着炎烬继续小心翼翼的问：斩妖除魔，不是我们修行人的职责吗？
  若妖全恶，天道不会纵容这个物种的存在，存在自然是有存在的理由。
  炎烬很平淡回道：修仙之人也非全然都是好人，万事万物，都不是一句非黑即白可评判。
  炎烬望着皮影戏，问楚沐：那狐妖可作恶了？或者吸书生的精气了？
  楚沐摇头：并未，反而为了救书生，耗费了自己一半的修为。
  炎烬叹息：那书生后来呢？
  失去了，后悔了，最后疯了。楚沐摇头嗤笑：但没有用了，这世间再没人可以拿命爱他了。
  炎烬感叹：凡人也好，修仙人也好，爱恨嗔痴，都是难以看透斩断的。
  自以为对的，不一定对，自以为错的也不一定错。
  天道啊，最会戏弄人心，造化弄人从来都是一场欢喜一场空。炎烬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楚沐说。
  楚沐从不喜天道，但重生遇到了炎烬，他对天道也终于有了一丝好脸色。
  便指了指不远处的花灯：师尊，我们去许个愿吧？
  炎烬捏着花灯，放入水中，心中默念：愿天道怜悯，放楚沐一条生路。
  楚沐的花灯放下，心中默念：愿炎烬，此生无恙。
  【小剧场】
  糖人爷爷抱着小孙女回到了家，早就失去父母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小姑娘乖巧的给爷爷打水。
  糖人爷爷将吃饭的家伙事收拾好，从怀里掏出今日贵人给的十两银子。
  笑着朝着小姑娘道：囡囡啊，以后咱也可以穿新衣服和吃饱饱了，等爷爷再厉害些，就给囡囡买一个大房子。
  此时的破旧土屋，不仅漏风，隐隐还有要倒了的趋势。
  但爷俩只有这一个庇护之所，还能去哪，只能祈祷今年别下大雨了。
  小姑娘高兴的看着爷爷：恩恩，囡囡要和爷爷一起努力，一起住大房子。
  爷孙俩笑作一团，满含着期待。
  眼前忽然白光一闪。
  那十两银子像是繁殖了一样，变成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爷孙俩呆愣的搓了搓眼。
  小姑娘更是夸张地用牙去咬。
  最后爷孙两人抱着银子，激动地眼泪横流。
  囡囡，咱们遇到神仙了
  那两个好看的贵公子，是神仙
  以后囡囡再也不用住破屋子了老爷爷满是沟壑的脸上热泪横流。
  第71章 糊弄不了，就弄死。
  炎烬极少住在凡间。
  只有出任务回不去的时候，才会在凡间住。
  今夜实在是太晚了，所以炎烬和楚沐决定在人间逗留一晚上。
  城中心的一家客栈，炎烬和楚沐一同进入。
  整个客栈的人都不自觉的回头望向两人。
  店小二十分客气的引着两人往前走：两位贵客，打尖还是住店啊？
  楚沐看了眼店家后面的木牌：要两间天字房。
  店家不好意思道：只余下一间了。
  楚沐就是看见只有一间了，才这么说的。
  那就一间吧。楚沐交了钱，笑呵呵的对店家道：记得送上热水。
  店家急忙答应：放心吧贵人。
  楚沐转头看向炎烬：委屈师尊了，只能和我挤一挤了。
  炎烬不懂这些牌子什么意思，但听店家说只有一间了。
  他也没有办法，跟着楚沐上了楼。
  天字间，顾名思义，就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
  吱呀木门推开，淡淡的檀香传来，入目是一张四方桌。
  左侧是一个书案，上面还放着文房四宝。
  右侧则是床榻，看起来很是宽敞干净。
  但在楚沐眼中，这地方实在是简陋，要委屈自己金尊玉贵的师尊了。
  楚沐跟在炎烬身边多年，大体知道他有些洁癖。
  不用炎烬叮嘱，楚沐的清洁术已经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里来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