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
笔纳 更新:2025-09-16 09:26 字数:3499
既然谢怀千那么喜欢玩,他大方一点,陪谢怀千玩个痛快。
翌日一早,闻淇烨请辞前寻了元骞,分外平静地问:“公公,昨日我起夜,听见你在唤什么侍君,太后原在宫中豢养了人宠么?”
人宠?元骞听了嘴角一抽,知晓闻淇烨这是醋上了,连娘娘都不唤,改叫太后了,恐怕他也得落个埋怨,他暗道不妙,直想和稀泥,扶着闻淇烨的肩膀将人带远了些,沉吟了会儿说:“老祖宗的确有个夏侍君,闻大人,你可休怪我不告诉你,宫中少有人敢议论此事,我也不好特地来说,宫中很多事儿,也不便多说,只得你自己去悟。”
闻淇烨不置一词,又漠然道:“我岂敢怪公公。”
毕竟是世家典范,他颇有雅量,士林不会看走眼,平日极少见他摆臭脸,他生的也好,即便冷脸也是很博好感的,可是故意作出这副生人勿进的傲慢姿态,便让人气得牙痒痒。
元骞心里头窝火,这闻淇烨不去跟别个又争又抢,来他这儿找什么事?
闻淇烨却又立马给他台阶下:“只是我心里喜欢太后,恨不能占为己有,故而无法心平气和,心里恼自己也恼得狠,看着太后和别人卿卿我我,心痛得好像要死了一样,望公公海涵,也望公公救我,请公公指条明路。”
喜欢太后,还想据为己有。
这是能直说的吗?
元骞直接听傻了,傻了一会儿,又觉得脸上有光。被人摆到高位,谁不高兴?闻淇烨这招以退为进,真该拧着元俐耳朵过来学学。
不过闻淇烨这人,的确不得怠慢,不好招惹。敢和他说这些话,无非是笃定他不敢得罪闻氏,除了将这席话复述给太后,也不敢告诉旁人。甚至拿他当传话筒,就想他说与太后听,借此调.情。
他又放下成见,脑筋急转,手盖在闻淇烨宽阔肩背上,带着他再走远了些,道:“闻大人且听我说,我有一计,你便强走夏侍君的路,叫夏侍君无路可走。此人虽为侍君,却出自寒门,他家族早已落魄,却总爱端着架子,我们这些奴才也都看他不上,大人出自望族,却平易近人,此为大人一胜,他出入佩饰面纱,只拿眼睛瞧人,不知是容貌有损还是心里有鬼,大人仪表脱俗,乃世家第一公子,坦坦荡荡真君子,此为大人二胜,他侍奉太后七年,如今已二十有六,大人方及冠,年轻力壮,肉身刚强,此为大人三胜,他无有官职品级,大人却是朝廷正三品命官,此为大人四胜,他平素少有问候,总是召则来,不知是否真心侍奉,未有大人这一片心,此为大人五胜,于情于理,我都站在大人这边。大人你既已有决心,不若一条路走到黑,我个老奴才呀,看大人比他好上百倍千倍。”
“公公谬赞。”闻淇烨很难被忽悠,元骞见说大话没用,只得继续道来:“大人你昨夜既听见夏侍君给主子捏腿,何不取而代之,从明日开始便自请为祖宗捏腿治病,就很好图之,咱们再接着打蛇上棍,替祖宗按摩解乏,这按哪儿,若老祖宗不推拒,岂不是大人想按哪按哪?”
元骞说着说着嘴上快没边了,自个儿心里头都没底,但他揣度着闻淇烨似乎与老祖宗确实有些什么,虽然见他二者平日接触最多也是闻淇烨替他抱祖宗上座,没牵过手,嘴也没亲过,可这二人只要聚在一块,那气氛,仿佛事儿都办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这般传授经验,应当也算成了他们美事一桩,再不济,送闻淇烨给娘娘玩玩,也算他建功一桩。
闻淇烨自不用人教如何打蛇上棍,他不过是来套些夏侍君的消息,这不听不要紧,一听便觉得很有意思。谢怀千才上位便封了个侍君,侍君听着对他不怎么热络,谢怀千热脸贴冷屁股留了他七年。
他缓缓点头,仿佛认可了元骞所说,又问:“侍君待公公如何?”
元骞心里骂那侍君狗血喷头,还是遵着礼数道:“此人大多数时候都不搭理人,也不怎么张口说话,我很少与之交谈。”
闻淇烨心中有个荒谬的猜测浮出水面。
他得多往宫里跑几趟,亲眼见见谢怀千格外疼爱的这个夏侍君。
四月八日夜,九千岁府。
一架宝马香车吁声停下,脂粉香气扑鼻,府前七八个小太监散开服侍,揭开帘幕的一个,伸手扶里面大太监的两个,另外一个快步到门口通报。
宋统笑盈盈地叫小太监弓下腰,摁着小太监的脊背,抱着圆肚子下了车,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哭嚎彻起,随即变成闷闷的声响,再不见了。
宋统阔步进了自家干爹府上,里面派头很大,然而四下掌的都是昏暗烛火,进来仿佛来到阴曹地府,更要命的是,他干爹不仅信鬼神,最信的还是地府阎罗十殿,厅堂两边开间供的全是地府鬼兵鬼将,一进来能给人吓得尿裤裆。
过去他问过干爹,干爹说:“提前行个方便。”宋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开了,干爹这叫透彻了,办什么都办到极致,提早做好下去的觉悟,既然坏就坏到底,最怕坏一半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两边讨不到好,拧巴害了自己。
后来他习惯了,进来也学会了先给鬼堂的诸位大罗神仙们先上香火。
“爹爹爷爷们。”宋统举起手中香火,阖眼喃喃道,“我和干爹的大富大贵,全靠你们了。”
“谁要索我们的命,让他们来。”
将香烛插进香炉,宋统抖袖往里堂走,文莠果然在和狸奴嬉耍,低着头拿鼻子对猫子湿漉漉的鼻子,狸奴也蹭回他,扑通着想往干爹肩膀上爬,它虽然是只三脚猫,但是臂力惊人,没一会儿真给他攀上去了。
宋统嘿乐道:“干爹,和哥哥玩呢。”
文莠单手摸着背上的猫,淡淡觑着他,使着气音笑了一声:“你哥哥最近越来越黏人了。”
“那敢情好,咱们小日子美着呢。”宋统凑近,转了个脸,正色道:“人在铜缸里发现的,什么也没查出来,下面人说,他与宫里几位娘娘都有积冤,要么有人欺瞒儿,要么有细作,接着查?”
文莠把狸奴从肩上摘下来重新抱回怀里,嘬嘬哄着猫子道:“细作?这人你肯定认识。”
宋统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那儿想管也管不到了。”
“就依他们说辞。”文莠淡淡道,“改天叫他们那儿也没一个,赔回来。”
【作者有话说】
隔壁元戎:这人真有意思还没下来呢一天天的净烧钱给我一大家子买烟递烟了
第11章 闻郎
晚间吉时,依例在文莠府上密议朝事,因着文莠的身份,彤文台与巡风府两边,但凡混上头脸、说得出名堂的大太监都得提前来,且不能是空手来。
反正还有事儿,宋统干脆没走,和干爹通完气,陪他哥哥玩了会儿。他干爹脾性不好,独独在哥哥这儿柔情百转,有时他都有些吃味,转念想来:和小畜生有什么好争的?不若对哥哥好些,在干爹那儿讨个巧。
忽然落雨,风雨蒙在屋头外听不真切,沉闷得很。这乌漆抹黑的厅堂唯有一处能透天光,是一处叫什么“四水归堂”的天井,好似是徽派那边的讲究,风水上有聚财之用,寓意很是喜人。
想透透气,宋统抱着哥哥往角落走去,嘴里照葫芦画瓢发出嘬嘬声。
雨声由虚向实,逼近外露的天井,空气也渐渐清透。流水沿着瓦片注入四方天井下的池塘,哩哩啦啦,痛打里头的铜钱草和一叶莲,激出青石板上的苔腥气,湿意蔓延,假山踞着的几只大王八缩回壳中。
宋统看了,冲怀里暖和的正黄猫子哼哼,谑道:“瞧你过得多美,它们都被扇得脸疼了。”
狸奴恹恹的,二脸不理他,宋统哼哼,坏心眼地揉它肚子上的长毛解气,“你黄澄澄的,干爹怎么管你叫狸奴?”说罢,他自个儿解了真意,暗想,干爹管金丝猫子叫狸猫,是时时警醒自己黑白不分、指鹿为马,方能成事。
高啊。
半个时辰后,八方宾客就位。人都齐活,门口迎宾的宋统也上座。
二十来人一张广寒桌,文莠上的是面南背北的尊位,宋统坐次尊位。
宦官喜结义亲,在场二十来人,血缘关系有如粥稠,这个是那个的干儿子,又是另一个的干爹,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因此叙聊一定要张罗一桌鲜美的饭菜才不显生分。文莠喜食甜腥,半壁江山都是酥酪、糖醋、梅酱做浇头的咸水海物,但他不爱说话,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迎来送往之事由宋统一手包办。
宋统见众人皆已严阵以待,肃着的白脸乌唇笑出了声,道:“今儿咱们不分你我,有话呀,边吃边说。”底下各太监各怀心事,但也都奉承着乐得一气,很快气氛便打得火热,该给二老敬酒的敬酒,文莠唇角分毫未动,宋统倒是被劝着喝了不少。
喝了不知多少杯,众人皆醺然,宋统拿手背一抹嘴,拍桌笑道:“你们瞧我这记性,跟在干爹身边,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今儿呀还有一桩事——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吃团圆饭,仔细给它商量下:前些日子茶马通衢一事,你们也知道,虽然上头高抬贵手,允了咱们家设茶马监,留人在西南,可与咱家合作的那些个大族与屏司一拍两散,自然少了好处,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再可以许给我们,你说说,咱们这一大家子,没有钱,日子怎么过?你们不知道账,掌舵的知道账,你们瞧瞧,今儿席上,有一个算一个,看你们乐得,可我干爹急呀!急得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