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笔纳      更新:2025-09-16 09:27      字数:3346
  同僚站他面前,良久沉痛道:“皇上下旨杀了玉嫔,梁大人也被带走。”
  周立中脸上狐疑之色尽显,梁旦行虽然并无后着依仗,却是他的得力干将,平日也没少帮李胤出谋划策,他颇为震惊,道:“怎么会?陛下难道被人戏耍了?他怎能杀旦行?是不是那相柳从中作梗?”
  “人是巡风府带走的。”同僚叹道,“说是查出玉嫔私通御前侍卫,梁大人何苦将女儿送入宫中,还要受此无妄之灾。”
  文莠?又是那死阉人。周立中恨不得将他的皮咬下来。
  文莠才将把梁旦行带走的消息告诉少帝,李胤胃里翻江倒海,又生了几分悔意,坐在龙椅上,一蹶不振道:“文大伴,胤儿难受。”
  文莠眼皮动了动,又听李胤说:“是不是不该杀梁旦行?朕总隐约感觉不对劲,若是杀了梁旦行,谢怀千半夜三更会不会从梦里笑醒?……传令,梁旦行的命朕不要了。”
  文莠似笑非笑,捏了把李胤的鼻梁:“陛下,梁大人的脑袋和脖子都分家了,送给阎王的命可拿不回来。”李胤仿佛竭尽全力,无法重整旗鼓,仰躺在文大伴身上哭起鼻子,文莠喟叹,奶娘似的拍抚他瘦弱的肩膀,安慰道:“陛下,天下人才多如牛毛,这些人于陛下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再拔一个上来就是。”
  “说的是。”李胤眼眶发着青,疲态尽显,“大伴,之前你贡给朕的补品用得差不多了。”大伴身上那股香味正是那补品的味道不是吗?他打着哈欠笑出眼泪,“大伴今年四十有三,精神却比朕好得多,想来全是那滋补之物起效。”
  文莠称是,李胤眨了好几回眼睛,又将手掌拍到文莠身上,坚定道:“文大伴,朕细思量,若非谢怀千,朕怎会受此奇辱?今日之辱,朕铭记于心,起兵诛之刻不容缓。非独为朕自己,亦为父皇报仇。”
  文莠笑了,依旧胸有成竹,令他安心:“陛下杀他,理所当然。”
  短短三日,天下第一公子、世家公子楷模闻磐礡是断袖的事情传遍京师,以士林品评人物的速度,不出半月,此事必传扬天下。
  闻淇烨去上朝,章笃严乃至闻径真看他的眼神却有种由衷的赞许,下了朝,闻径真没来找他,反倒是章笃严走到他旁边,与他同行许久,抬头望天,仿若不经意间开口:“磐礡,与性命相比,声名何足惜?断袖也并非恶事。只是京师有龙阳之好的人不在少数,还是要洁身自好,护好自己。其他都在次要,一念天地宽。”
  闻淇烨若无其事,答道:“多谢大人提点,只是下官想得够开,也略懂点拳脚,该护好自己的大抵不是下官。”章笃严又一噎,不过看他没事人一样,当即称赞道:“堂堂八尺男儿便要有如此气概,既不奴颜屈膝,更要磊落而无所畏。”
  ——不过说到奴颜屈膝,闻淇烨以为还得看是对谁,倘若人选对了,这词改头换面,叫展颜屈膝也无妨,毕竟他屈膝向谢怀千示弱,谢怀千才纡尊降贵与他和好,前日终于叫他去陪着进膳、改奏折、听曲看戏。
  说起来,元骞挨板子屁股化脓,谢怀千叫他歇息别碍眼,元骞戏多,非要支个榻睡正殿门口碍眼。这三天,每逢闻淇烨进出就要抓着他训话,意思是都是因为他,老祖宗胃痛、腿疼,夜半还歇不好,问他良心如何。
  闻淇烨从未被人叩问过良心,可能他没有,元骞的废话也不是非听不可,偏偏这人言语之中透露出自己早年是储秀宫的教习太监,学问可能远高于红玉。闻淇烨正好缺这方面学问,真有点求知若渴了。
  元骞呢?本意是无聊故而找人说话,但不能耽误亲亲干儿子办事,所以逮着个刚好欠他人情的闻淇烨,每回见他来慈宁宫幽会上圣便要将他训一顿。
  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默契得有点匪夷所思,反正慈宁宫宫人都觉得古怪。不巧,有回谢怀千叫元俐抱他出去办事,恰好看了个全乎。
  元骞被丢回配房养伤,黯然神伤威风不再,趴在榻上碎碎念一会儿,元俐伺候他擦身,叹息道:“干爹何必训斥闻大人,又惹老祖宗不高兴呢?”
  “不高兴?臭小孩懂个屁。”元骞脸上露出过来人的笑,叫他擦身擦得疼得哎哟一声,龇牙咧嘴道,“这么多年来就我可心得很,老祖宗心里想着我的好呢。不然天天差人给我送老母鸡汤,这么多太监,怎么不见给别人送?”
  元俐皱鼻子咕哝:“送了你又不喝,光叫我喝了。”元骞气得拧他耳朵:“是不是不知道对你好?你是不是还在长身体,你看那闻淇烨,一人能顶你仨。”
  哪有那么夸张,元俐腹诽。
  元骞倒没说错,他都放出那些话来,谢怀千不用白不用。
  若说从前他与闻淇烨相处还有所收敛,自打闻淇烨跪乞原谅后,他视此人如彀中之物,腿别说疼,仅仅是麻便要闻淇烨给他捏。若非不便,他能直接将腿横在这人身上,进膳要捏,听戏要捏,批奏折也要。如此更是想看闻淇烨究竟能忍多久。
  闻淇烨也没想忍太久,谢怀千变本加厉折磨他,他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该如何打破藩篱,捅破他二人之间的窗户纸。忍到如今,再忍人都要废了。
  好在红玉给他灵感,他有了个极佳的借口。
  农历四月廿七。
  闻淇烨没有像往常一般打理好手上的公务便去寻谢怀千,他回馆驿斟酒,听着家仆互相打趣京中见闻,回绝他们结伴出去逛夜市的邀请,月下独酌片刻,饮到稍醺便换了身便衣出门。
  他在慈宁宫密道口等了会儿才等来元俐,元俐放他出门,没注意看闻淇烨,睡眼惺忪地说:“老祖宗才上了榻,看书呢。你一会儿要走要留都行,千万别再弄出动静了。”
  “我尽量不弄出动静。”闻淇烨心说,谢怀千脸皮薄,应当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等老熟人走没影,他绕后往主殿走,从偏门进,谢怀千瞧见他有几分醉态,打扮却格外齐整,将书卷搁在床头小几。这几日闻淇烨可都将所思所想写在脸上,他却佯装不解,明知故问:“这么晚,哀家可不与你秉烛夜谈,你是怕我腿疼来给我捏腿……”
  话未尽,谢怀千肩上一重,便被推到榻上,闻淇烨用的劲并不算大,仿佛真怕将他推散架了。他想笑。
  闻淇烨因为疼得痛,这会儿倒是冷彻极了,谢怀千却游刃有余,拿睫毛尖睨他,这种感觉就像大暑的天浑身汗湿却见谢怀千神清气爽,他难以自抑地想让这张美到玄虚的脸露出点别的神情。不说沉沦,至少和他一样,很过分吗?
  三千青丝如松枝绵延,谢怀千肤白如流水清透,引魂幡落了些在他肩侧,脖颈的黑痣鲜艳,脸上干净得像鬼,这条柔若无骨的蛇身上一股兰膏味。知他焦灼,却作壁上观,还笑着问:“闻淇烨,这是何意?”
  闻淇烨掌心按在他肩膀,俯身注目他微启开的唇,喘息一口,垂眸仿佛竭力忍耐着什么:“臣好男色之事传开后便有男子示好不断,未曾提防,不想却被人下药……臣有苦难言,想这偌大京师,有家不能回,出事了脑中只能想到老祖宗,为我做主,又觉贸然来实在僭越……也许什么都不做,老祖宗便允我在这儿待一会,臣便好了呢?”
  闻淇烨真是每回都能给他惊喜,谢怀千施施然点头,仰面好整以暇问:“就这么待?”闻淇烨看他这骄矜的小模样稀罕坏了,来时他还想假戏真做,用些药再来,想想何必?最后喝杯酒就来了。权当助兴。
  闻淇烨与他对峙,说是对峙不如说是争斗,这里面大有诀窍与法门。
  闻淇烨盯着他的唇,谢怀千便大方些,含笑叫他看。那唇今日格外水红,醴艳,这回闻淇烨本就稀少的人性和良知彻底不见,用力箍着谢怀千的脸衔吮蛇信子,逼他吐露更多,谢怀千从未接触这事,刺激直通天灵盖,略微失神,轻噬闻淇烨下唇,未曾想话本中接唇之事居然那么爽,顷刻便亲得他濡湿了睫毛根。
  二人彼此茹饮,早将方才拿乔抛之脑后,爽成这样,还要计较什么?
  闻淇烨半搂半抱谢怀千腰腹,两人一齐倾斜榻上,谢怀千单手绕过他脖颈,换气间隙,报复似的用冰凉指腹慢条斯理地捻闻淇烨耳垂,还没捻热,闻淇烨冷不丁按着谢怀千的手肘,将不老实的手臂反剪在枕沿。谢怀千后脑勺一个激灵,眼珠子渗出一股股泪,睫毛根又湿了一块。早就不记得哭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一定比哭爽太多了。他慢慢吐息。
  闻淇烨翻身完全上榻,单手拿下发冠,俯瞰他道:“不会让你后悔的,谢渊然。你爽就对了,其他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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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枯荷新泪
  寅时,天色暗中透蓝,雀翅划破天空,留鸟晨鸣。
  微风沁人心脾,两个宫女捧着伺候洗漱用的铜盆在正殿侧一言不发,盆中盐水起初还温着,这会儿都叫风吹得见凉,元俐揉着眼正要从她们身边经过,心里一揪,猛地醒了神,倒回去问:“你们怎么还不伺候太后起来收拾?耽误早朝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