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
笔纳 更新:2025-09-16 09:27 字数:3369
王至也觉得很糟心,坐在圈椅上,道:“大爹爹并不和我亲,不过闻淇烨也是个机会,大爹爹显然想搞他,但他向来不喜欢自己动手,若我主动替他整闻淇烨,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大爹爹显然和闻淇烨……怎么说呢,很是不对路,他们应当也不算有深仇大恨,闻淇烨已是同僚,按理来说大爹爹不是个死脑筋的人。”
小公公便说:“有些人天生便不对付,便是两条狗第一回见,不喜欢彼此气味打上一架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闻淇烨并非平庸之辈,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正是。”王至犹豫,“只是陛下也算赏识闻淇烨,真要动他,什么都砸了。”
“但是可以想方设法恶心,再去大爹爹那儿邀功。”有个小公公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小的听说悭州最近在闹水花,此病得后,浑身起疱疮,还会留瘢痕,温病不止,得上便非常难受,还破相。”
王至思忖着,这是人都有病有灾的,也不能算人为吧?
“你们去悭州给我弄一个病的来,之后听我号令。自个儿可千万不要染上病,否则破相可当不成差了。”
谢怀千不上朝后清闲许久的闻淇烨又忙碌起来。
上午去衙门和章笃严打打交道,手上活计办完半下午进宫听李胤放屁,以詹怡苏为首,他这同僚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打瞌睡,只是每回文莠都在,于是便不见周立中等人。一山不容二虎,李胤在虎山上敲锣打鼓活得怪喜庆。
且说那詹怡苏,当今执金使都统,绝大数时候竟然都在李胤这儿说逢迎话,要么就是在宫檐上偷窥新鲜事儿,晚间便带上一帮伙计去喝酒招伎,李胤带着这么一帮人玩,居然觉得自己是美玉。
独有一个人他还不清楚面目。
正是那彤文台彤玺大太监文莠。此人年不过半百,却能从深宫最黑的一条路杀上来,见过尸山血海还能坐稳这九千岁的位子,虽然做的不是打架的营生,可能也不懂武,但一定懂术。
闻淇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亲自拜访文莠府上。
他选择的时机是农历八月十五。
每逢节庆,梁汴闻氏都会张灯结彩大过一场,即便在京师也是如此。
闻径真三番四次暗示他中秋到闻氏官邸,带上家仆一同过节,谢怀千自然知道,并未就此事说过任何话,李胤也抛出橄榄枝,邀他入宫与文大伴一起赏月,以他的脑回路而言,唱这么一出并不稀奇,闻淇烨便拿闻径真搪塞,李胤一想到闻淇烨大好的日子要和讨厌的人一起过节便没了芥蒂,呵笑道:“有容人之量是好事。”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至极,李胤带着妃嫔去行宫开了宫宴,谢怀千称身体抱恙不去,紫禁城静悄悄的,宫墙高得仿佛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谢怀千似乎在抄经室下棋,见闻淇烨来,他停下手上动作,招呼元俐:“收了。”元俐哎了一声,过来发现棋盘上黑白棋子摆龙门阵,老祖宗根本没在下棋。
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没心情下棋?
元俐不敢多加揣测,低眉顺眼收了棋,小闻大人已经将老祖宗顺走了。云雨顺理成章,谢怀千前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今儿却很主动,虽然他还是坚持自己双腿有疾,但是那双长腿微动便已美味加倍,闻淇烨帮他把半挂不挂蛇皮完全蜕去,道:“穿那么厚给你.扒了。”
谢怀千背对他,肩腰屯一览无余,活像条才修炼成型的小蛇妖。
闻淇烨自个儿倒是把书生皮穿得可好,将千的招魂幡收束在掌心,谢怀千耸.动被亲得发烫的肩,转眸凉凉嗔道:“直接叫你撕了去,小畜生,你可毁了我不少衣裳。”
闻淇烨轻笑,自己都没留意到面上傻态,他拐过去在谢怀千侧脸上亲了下,谢怀千伸出食指点他脑袋,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上一抹红,闻淇烨上身配合着往后倒,又探回谢怀千面前,谢怀千浅笑,轻点他脑门,这回一点劲没用,闻淇烨依旧后倾得很卖力,再往前探时,双眸中全是不设防的爱恋。
谢怀千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悲恸和久别的恨意,他双手狠抱着闻淇烨的头,指腹拈他的耳垂,阖上的眼睫颤抖,仿佛逼命一般吻他,闻淇烨被缠绕着勒到完全窒息,有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谢怀千要杀他。
一吻毕,闻淇烨看着谢怀千,试图捕获蛛丝马迹,可是谢怀千脸上没有任何东西,干净得和他们初遇一样。过了很长的一会儿,闻淇烨小心地搂住谢怀千,用玩笑般的口吻道:“闻氏家资都赔给你。”
“要你的银子不成你买我了?”谢怀千挑眉。
闻淇烨一顿,沉默了一会儿,“不能是过门嫁我?”
谢怀千反手将衣袍披到身上,避而不答,反回身背对他,声调恢复如常,仿佛掸一层雪:“若有的选,部丞大人想当臣子,还是想当皇帝?”
猝然临之,闻淇烨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怀千的倩影,几乎以为自己魇住了,“……你说什么?”
谢怀千近乎冷漠地重复了一遍,不单如此,他将衣服穿好,回身看着闻淇烨,又说一遍。
这似乎是一句早有预谋的话。
闻淇烨头脑空白了片刻,谢怀千的唇似乎与他的面貌有片刻分离,他麻木地看着那张极柔软的唇,自恃的平静在刹那间摔得支离破碎,随后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所有与谢怀千相处的片段:第一面,那盏茶,他的眼神,谢怀千的指尖……后来他多次提过关系,说过名分。
谢怀千一句都没有应过。
不应,是不愿应,还是不敢应?
闻淇烨不允许自己再往下思索,他的血完全冷了,心却徒劳挣扎着找谢怀千的破绽,方才那个吻?这些天他的低落?不,并不一定是为他,谢怀千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这点上他们一样。
还可以挽回吗?谢怀千的表情给了否定的回答,他是一枚完美无缺的棋子,自愿走进了他的棋盘,既已躬身入局,做什么由不得他。可他又想,如果他是一枚棋子,这棋盘究竟何时展开?他进京后?召他入京前?简直自取其辱。
万幸他早已穿戴齐整,他的体面只剩下一件可以用于蔽体的衣物。
闻淇烨直直地盯着谢怀千美艳的脸皮,沉默而笃定地说:“你想我反。”还想利用他让闻氏造反与李胤对抗。成不成且不论,谢怀千可曾想过造反失败,等待着他和他族人的是什么?还是他不在乎?
谢怀千如泰山岿然不动,这是他从前所赞叹的不是吗?可此时此刻,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三个月前我才带你见了我的母亲和表弟。”
谢怀千点了点,不置可否:“哀家也赐了你族人表字。”
闻淇烨从他的榻上下去,他的眼神停留在闻淇烨脸上,而下一瞬闻淇烨面对他时,他已收回视线,二人都平静得像谁都未动过心。
闻淇烨问:“敢问太后,想做什么,臣有的选吗?”
谢怀千又回到了他的庙里,好整以暇地反问:“哀家不是多给你想了个法子吗?难道你不为妹复仇,就只一昧委曲求全?你来京非出自愿,实受胁迫。你之所为不过有二个念头:一来保全宗族,二来为妹雪恨。哀家听闻你已杀了宋统差遣过去传谣的小太监,至于宋统,哀家已经帮你杀了。剩下那些人,你不反,怎么杀?”
说罢,谢怀千往后倚靠,拉直了上身,黑绸似的长发还透着方才情之所至的湿,修长脖颈抻得像过去配合亲密一般,若是昨日,闻淇烨都该吻上去了,可今日他却看着谢怀千偏头,然后居高临下道:“难道要等哀家夺了皇位,帮你杀吗?”
话到这里已经说得很难听了。
闻淇烨分不出真假,只得淡漠地看他,像看一个生人,脑中不停盘旋的只有一件事——谢怀千知道卿珵的事,也知道卿珵是怎么死的。
这里面他有多少手笔?他无法停止猜忌,京中龙场只让他悟到一个道理:猜忌永远只嫌少,不嫌多。但他不明白,他一直以为有朝一日谢怀千会登基,缘何逼他反?是想借机除掉闻氏还是除掉皇上,或二者皆是?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还是想要一个好名声?总不能是找一个比自己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吧?明明谢怀千是他见过的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闻淇烨发现自己不懂谢怀千,谢怀千也不给他时间弄懂这一切。
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弄懂。
“卿珵的死?”他没往下说了。
谢怀千荒唐地看他,扯了扯唇,似乎没想到闻淇烨会把那件事往他身上想,但他同样接受得很快:“若是我的手笔,只会做得更干净。”
闻淇烨无形之中松了口气,又觉好笑,自己居然已经软弱至此了么?过去没有恩怨牵扯,不代表后面谢怀千会对他和闻氏心慈手软。他可能也不够懂自己。他走出慈宁宫,想起今天本想求娶谢怀千,但那个吻结束后的谢怀千应当不会在乎了。
望日既过,月亮怎么依旧很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