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笔纳      更新:2025-09-16 09:27      字数:3364
  伤风败俗。
  一时之间,竟不知谁才有龙阳之好。
  没人对张宏淳的动作有反应,当然了,这帮人说是喝得死过去了也毫不为过。
  闻淇烨见状问道:“这些人的话,你觉得能信几成?”
  “六成都不到。”张宏淳脸上的笑霎时不见,方才这些云州的官拉着他们醉生梦死,那害怕事情败露想要拉人下水的味道简直能从嘴巴里头溢出来,太臭了。
  “北境向东南退避,不断为可扎尔人腾挪空间或许是实情。他盘桓于云州接壤之塞,不过是为嫁祸于人、引火上身。阿绰尔沁反复小人,过去允朝廷之事,隔夜便如饭馊,诺言转头便倒,倒打一耙更属常有。其麾下十三部酋不和,最喜恃强凌弱,更爱寻衅滋事,扰得边境鸡犬不宁,当是阿卓尔沁授意,主仆同心协力,胁迫朝廷屈从妥协。此人西拓失意,恼羞成怒想要同归于尽,并不出人意料。”
  闻淇烨看了张宏淳许久,很突然地冒出一句,“张大人的确是个百姓官,看不上太后也是常有的事。”这话前狼后虎的,着实微妙。
  张宏淳机警地反问:“部丞大人远道而来不也是为了百姓?”
  “还是京师的官会喝啊。”闻淇烨答非所问。“他们说的话能信六分,大人说话却最多信三四分。”
  这人引经据典起来比他懂穿针引线,针针穿皮肉。
  他痛。
  张宏淳不愿再与他斡旋,说多了实在挂不住脸,比喝大了还难受,无奈问:“你到底想如何?”
  闻淇烨冠冕下清邃白皙的脸肃整而僻静,食指刮着清透精巧的釉杯边缘,复又让杯子沿着掌骨的凸起轻巧地游走,温烫的茶水在其中激荡却又未曾豁洒出来,不知是到了哪块骨节,眨眼间又到了指尖。
  “想大人帮忙看看云州主官是不是有种的男人。”闻淇烨对张宏淳举起杯盏,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黑眕的眸不放过张宏淳的丝毫反应,张宏淳猛打一个激灵,立马放下酒坛弯下腰严肃地掏主官的礻当。
  张宏淳面色陡然一变,主官那地方可是空空如也,不管大还是小,什么家伙也没有。他那老脸这回是真的青白一片,绷着脸又努着嘴去摸另一个官的礻当,那模样几乎称得上虔诚,可惜又是颗粒无收。
  竟然都是没有根的家伙。
  全部摸完,张宏淳狠狠撕下主官人中上的胡须,又恨恨地摁了回去,面无血色地摸着支离破碎的自己站起来道:“狗官都上哪去了?”
  还用问吗?
  看起来不似作伪,张宏淳也叫某人蒙在鼓里。
  “公公果然有种。”闻淇烨垂眸咬了下舌尖,这回实在忍不住,他笑出两声,还很没情商地拍了两下掌,“披肝沥胆的都弃城逃跑了,留给我们的是空城。宽敞啊。”
  方才戏做全套的张宏淳也不潇洒了,掐捏揉百般蹂躏本就塌得不能再塌的眉骨,并在房中踱来踱去,泰山崩于前之色尽现,咬牙厉声抱怨:“平时也罢了,你能不能不要将这些事当作儿戏?竖子,你也并非置身事外!”
  “一起死咯。”闻淇烨不动声色看着老头,言语继续撩拨挑衅,“风水好,地方大,可惜是和你一起,不过云州失陷前殉国是不是还能博个忠烈美名?”
  “你!你……”张宏淳听得眼前一黑,指着闻淇烨道,“你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辈!我错看你!”
  差不多了,老头知道一些,但不知道很多。
  闻淇烨收起玩笑的神色,淡淡问:“我若要走,云州你一个人能守得住吗?”
  张宏淳都有点跟不上闻淇烨的变脸。哪个是真的闻磐礡?也许都是。
  “我怎么守?就我一个人,我怎么守?”他惶惑。
  “哪里只有你一个了?”闻淇烨正色,直起身子漠然斥责道,“你当你是多大的官?云州府官,镇守大太监在此,品级远胜于你张宏淳,皆是保家卫国的贞烈清正之辈,受云州水土养育多年,临危关头,哪个不冲锋在你之前?”
  张宏淳目瞪口呆,闻淇烨这是要他留在这稳住军心民心,陪这群中官将这木偶戏继续唱下去。
  “既如此,我当如何自处?”
  “喝酒误事,不过值此危难之际,诸公心有烦扰思虑多端,酌一杯也无妨,你便为大人们排忧解难,闲时陪饮一杯。”
  张宏淳心下一定,又犹豫地询问:“那你去哪?”
  闻淇烨看他紧张得不行,很看不过眼,冷不丁道:“弃城逃跑。”
  总是爱唬人。张宏淳给他气得不轻,又你了半天,骂人的功力还不如谢怀千,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看着桀骜不驯,精神多了,闻淇烨也舒服不少,起身言简意赅道:“我去见见阿绰尔沁。”
  “嗯?”张宏淳呆住了,“啊?为何?不是,嘿,不对。你当走亲访友呢,一个人去?”闻淇烨这也太狂了,那阿绰尔沁岂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一人便能拿下?
  “你去见他做什么?”
  “省亲。”闻淇烨拎着刀走,背对他挥了挥手,“回见。”
  他走出府衙,眼色逐渐变得很冷。
  那十万兵马在哪,北境之乱的真相,谢怀千在其中又有何牵连,在这肯定弄不清。当自己人嘴里没一句真话的时候,最好能从敌人口中了解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出了梁汴,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他全都不信。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虽然睡一个被窝但是彼此疑心病重到晚上睡觉还能凑出一对张开的眼睛太爽了嘿嘿
  这一段是之前说的单人剧情,素豹的,后面有千的
  ◇
  第32章 三千日(上)
  闻淇烨独自行路,将思绪一一捋过,果然发现诸多疑点。
  早先章笃严叫他打理副本,他见援军绕松州向东北,过界州。界州穷山恶水,荒蛮多灾,江湖人称云州东,顾名思义,界州居云州东部。若行军求迅,直过松州北抵云州即可至北境,何必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宴席之上,假主官称阿绰尔沁向东南退避。
  东南有什么?正是界州。
  又有言,阿绰尔沁盘桓于云州接壤之塞,不过是为嫁祸于人、引火上身。
  自然有理。
  只不过,若是真想鱼死网破,佯装败走老巢,引外族直入云州岂不更好?云州疲敝,城门士兵分食芝麻饼,可知城中粮草难以敷出,如此看来即便在此大做文章,云州也并无还手之力,阿绰尔沁有计不施,不像无所恃,而似有所惧。
  他怎么看都像不敢入云州,甚至像犯错之后在等人回心转意。
  阿绰尔沁犯过什么错?
  ——没记错的话,塘使那日在廷前大喊:“皇上!北境撕毁我朝册书,北境要反!”
  撕毁册书大抵是真,反不反不知道,只是这北境之乱从头到尾的手笔都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阴的像文莠。
  阳的又像谢怀千。
  巧的是,他认识这么多人,独有谢怀千最喜欢出师必有名这个路数,可是他观谢怀千下棋,激进残暴的黑棋赢过一时,从没赢到过最后。
  妨人利己这一步棋,不像出自谢渊然之手。
  巧的是,镇守大太监姓宋,他也刚好认识一个姓宋的大太监,这大太监又刚好给另一个姓文的当干儿子,姓文的给李胤又当爹又当妈,堂上供鬼差,玩起阴谋诡计跟不要命一样。
  可话又说回来,文莠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
  那日探访文府后,他一直在想,什么人才会在生时供鬼仙?
  旁人在清明给死人烧纸钱,无非想要熟人在下边有银子花,过得油润些,给鬼差供庙这阵仗可比烧纸钱谄媚得多,更别提文莠几乎将地府全搬回家大点兵,一副提前熟悉同僚的架势,大有下去继续弄个大官做的派头。
  闻径真那些老头可成天盼着长命百岁,没有像他这样的。
  文莠反其道而行之,只有一个可能。
  他明确地知晓自己死期。
  再多走几步,他就知道谢怀千入宫后的这三千日究竟在下一盘怎么样的棋。
  出云州,闻淇烨未直入北境,单刀纵马东追不曾停歇,雄浑落日覆于马蹄后雪。
  等见到云、界两州之间的瞭望塔,他便入北境,自西向东搜寻,终于在天完全黑时在无垠的雪地间瞧见大小不一的营寨。
  篝火堆盛大,七八个胡人围绕一匹濡血战马。
  其中一个挥刀砍向马腿,战马长啸嘶鸣瞬间倾倒在地,抽搐着发出悲恸的抽泣音,围起来的人用聱牙的异语交谈起来。
  闻淇烨掩藏在一座埋了雪的小山丘后,纵横马生从未受过如此惊吓,四条腿立马往后拔,想跑。
  “纵横,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别动。”
  闻淇烨一边强勒缰绳,一边抚摸着纵横的颈,同时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汉人的面孔——过去前来朝贡的北境使臣据说有个汉人面孔,若能找见这个人,事情会好办许多。